五当家的送老艺人到绥德镇,一路上再三嘱咐老艺人,千万装作不知道活阎王娶亲的事。
就说自己己经回到雍城县,因为想孙女想的寝食难安,所以来见孙女一面,别的什么都不要说。
当你见到孙女,更不能提起,你己经入伙青龙寨。
一定让她坚持明媒正娶,而且是从你的家里迎亲。
就说为了在乡亲面前风光一回,无论如何满足她的愿望。
老艺人把五当家的话,牢牢记在心里。
五当家的和老艺人来到绥德地界,为了避开活阎王的密探,二人分头行动。
老艺人来到周府,被俩看院的拦在门外。
这俩人认识老艺人,心里也犯了嘀咕。
眼前这老头,前些日子被镇长大人撵走,现在变成了镇长大人的老丈人,无论如何也得罪不起。
可是,没有镇长大人的话,谁也不敢私自做主放进去。
只能好言好语告诉老艺人,镇长大人在镇公所,并再三请求谅解。
老艺人知道下人的苦衷,默默走到拴马庄子跟前。
他想起那个抱打不平的后生,想起活阎王的丑恶嘴脸,想起被撵走时,孙女哭天喊地无助的样子,情不自禁凄然泪下......中午时分,活阎王周仁宝坐着二人抬小轿,西大保镖护卫左右,十几个自卫团的团丁,荷枪实弹,跟在后面。
轿子来到大门口落下,一保镖掀开帘子,活阎王下轿,早有护院的报告,老艺人来了,就在前面的拴马庄子下坐着。
活阎王心头一愣,这么快就听到信了。
他没有细想,转过身看了一眼,然后告诉看院的,一会儿带他来见我。
说完转身进了大院。
老艺人看见活阎王回来,仍然坐在拴马桩下没动。
当他看见活阎王,转过身看他一眼就进院了,根本不把他放在心上。
老艺人气不打一处来,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:狗眼看人低的东西。
可是想起自己的任务,又不得不忍气吞声。
他站起身,走到大门口。
没等他发问,看院的很客气的告诉他,镇长大人己经发话,稍稍等一会儿。
活阎王说,一会儿让他进来,太难为看院的。
这一会儿究竟是多长时间,一袋烟功夫太长,这就进去去恐怕太短,这俩人正在为难,老管家出现在面前。
他笑容满面,请字在先,客客气气把老艺人迎进周府。
老艺人来到活阎王面前,活阎王就像面对下人一样,大模厮样,不理不睬。
老艺人立刻跪下说:“镇长大人,老朽不敢违背你的意愿,实在是想孙女想的发疯。
因此冒死来求大人,再见孙女一面,今后就是死了,也死而无憾。”
“你说不敢违背我的意愿,冒死来见孙女,情有可原。
可是你来的真不是时候,正赶上我大办喜事,小禾太忙了,恐怕没工夫见你。”
“老朽不知道大人办喜事,给大人添乱了。
老朽恳求大人,让我看一眼孙女,立刻就走。”
“你先起来坐下。
不管咋说,小禾在周府,你来看她,人之常情。
尽管你曾信誓旦旦,不再踏进周府半步,可你还是违背誓言来了。
我看在小禾的面子上,不再追究。
说什么你也是周府的人了,有什么想法,尽管提出来,千万别客气,我尽量满足你。”
“大人,别无所求。
老朽土埋留脖,时日不多,只要看一眼孙女,就谢天谢地,感谢大人的大恩大德。”
“如果我告诉你,你的孙女摇身一变,即将成为周府的三姨太,你会感到意外吗?”
“这不可能。”
老艺人装作不知:“小禾还是个孩子,大人比她爹岁数都大,怎么会娶她做三姨太。
老朽走的时候。
大人不是答应,小禾做周府的丫鬟吗?
怎么?”
“我是答应过你,小禾做周府的丫鬟。
可是我没说,周府的丫鬟,不能做周府的三姨太。
你想问什么?
半截子话可没法答复。”
“老朽说什么都是白说,一切全凭大人做主。”
“听得出来,你不太情愿。
可我告诉你,你的宝贝孙女不是被逼无奈,而是心甘情愿。”
“小禾她......小禾亲口说,这辈子跟定了我。”
老艺人无语。
“不说话就是默认。
如果有别的想法,就痛痛快快说出来,憋在心里多难受。”
“大人,既然小禾愿意,老朽无话可说。”
“现在我们是翁婿关系,你也甭惦记走了,在这里陪伴小禾,我和小禾为你养老送终。”
“留下来养老就不用了。
你是知道的,老朽一辈子闯荡江湖,习惯天南海北瞎转悠,真要是圈起来,不出去遛遛,还不憋出个好歹。
只要我还能动弹,两条腿就闲不下来。
要是动弹不了,哪儿的黄土不埋人。”
“随你的心思就是了。
我知道,你现在最想见孙女了是吧。”
活阎王转对身边的丫鬟说:“带老爷子去见三姨太。”
老艺人来到新布置的洞房,小禾看见爷爷,满腹心酸涌上双眼。
爷孙俩抱头大哭,痛彻肺腑。
“爷爷,你怎么来了?”
“爷爷一天看不见你,死的心肠都有。”
“活阎王没为难你吧?”
“不许乱说。”
老艺人指指门外,压低声音说:“小心隔墙有耳。”
“爷爷,你是不是听说......”老艺人打断孙女的话:“我什么也没听说,就是太想你了。
小禾,告诉爷爷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
刚才镇长大人告诉我,你心甘情愿做他的三姨太,可有这事?”
老艺人心里明白,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。
“我己经答应了。”
“你怎么能答应呢?
他比你爹都大,于理不通。
又是做小,一辈子受不尽大房的窝囊气。
你咋不好好想想,好好想想呢?”
“爷爷,我想什么有用?
活阎王说了,摆在我面前只有一条路,乖乖做他的三姨太。
如果不同意,照样贞洁不保,还得落个卖身窑子的下场。”
“真是造孽!”
“爷爷,我也想通了,咋活不是一辈子,嫁谁不是嫁。
嫁鸡随鸡,嫁狗随狗,嫁个棒槌抱着走。”
“爷爷真无能,爷爷心疼你呀。
既然你己经答应,爷爷不想再说什么。
既然是明媒正娶,咋不能这么稀里糊涂就结婚吧?”
“我向活阎王提出明谋正娶,他同意了。
原来我打算先住到旅馆,再让他八抬大轿迎娶我。
现在爷爷来了,我改变主意了。
我是有家的,要让他到家里迎娶。”
“这样当然好了,恐怕他不同意。”
“他答应我明谋正娶,就必须按照老辈传下来的规矩。
我不是石头缝里蹦出的,有家有亲人,他理应该请媒人,下聘礼,八抬大轿到家里迎娶。”
“理是这么个理,可镇长大人能听你的?”
“只要我说的是老理,不是胡搅蛮缠,他没有理由拒绝我。”
“真要是大人答应你,从我们家里把你风风光光迎进周府,左右邻居面前多有面子,爷爷脸上也有光,这辈子就算没白活。”
爷孙俩正说到节骨眼上,当当几声敲门声,打断了爷孙俩的唠嗑。
大房太太身边的老妈子进来说:“三姨太,老爷叫你们去吃饭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
“小禾,爷爷就不去了。
一会儿和下人随便吃一口得了。”
“那可不行。
老爷子,老爷可是特意宴请你的。”
“爷爷,从今往后,你就住在周府,跟着我一块吃。”
“不能乱说。
这可不合规矩。”
“规矩是人定的,回头我跟他说。”
“千万别说。
爷爷现在身子骨还硬朗,走到哪都能混口饭吃,实在挪不动腿那一天,你找个人伺候,我就心满意足了。”
“三姨太,快走吧,别让老爷等急了。”
老艺人和孙女来到餐厅,活阎王没有在此等候,老妈子复又来请他。
顺便把她偷听祖孙的话,如数告诉了活阎王。
听了老妈子的鹦鹉学舌,活阎王才断定未来的老丈人,真的不知道孙女的婚事。
他向来疑心疑鬼,现在总算把心放到了肚子里。
活阎王看见爷孙俩恭敬迎候,一张不开晴的阎王脸,露出鬼一样的笑靥:“爷丈请坐。”
“大人不坐,老朽哪敢。”
“都是一家人了,客气什么。
从今往后,你是爷爷丈人,我是你的孙婿,不要一口一个大人的叫,这不合规矩。”
“大人就是大人,下人就是下人,即使攀上大人的高枝儿,不还是下人的命。
人生贵贱,上天注定,天命难违。”
“不能这么说,朱元璋是个要饭的,后来当了皇帝,你说他是贵人命,还是贱人命?
不说这些客套话了,上菜,我们边说边聊。”
老妈子端上七盘子八碗,山珍美味不算,还特意上来日本料理,这是活阎王养成的生活习惯。
他把自己当成半个日本人,向来引以为自豪。
今天,在未来的老丈人面前,更得臭显摆。
酒过三巡,菜过五味。
小禾一看活阎王喝的忘乎所以,趁着热乎劲提出自己的要求:“老爷,我刚才跟爷爷说了,你答应我明谋正娶,按照老理一样不落,爷爷听了甭提多高兴了。”
“大人的大恩大德,老朽这辈子报不了,下辈子一定结草衔环报答。”
“言重了。
只要小禾心甘情愿,她提出的条件,我会尽量满足。”
“那老爷打算怎么迎娶我?”
“我们不是说好了吗?”
“爷爷来了,老爷觉得到旅馆迎娶合适吗?”
“你的意思到你老家迎娶?”
“这样才合乎老理不是。”
“这是爷爷的意思?”
“不是。
这是我的意思。
当然,风风光光的事,爷爷嘴上不说,心里也乐,是吧爷爷?”
“孙女嫁给大户人家,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。
尤其大人名声在外,爷爷脸上也有光。
乡里乡亲的,肯定羡慕得不得了。”
“按理说,绥德镇离雍县城九十多里地不算远,可是这年头不太平,我怕路上遇见土匪。”
活阎王别的不害怕,就怕青龙寨的土匪半路打劫。
“这话从别人口里说出,我也害怕。
这话从老爷口里说出,我都怀疑自己的耳朵,是不是听错了。
老爷怕过谁?
谁又敢和老爷作对?
难道有人敢抢了我不成。”
小禾使出激将法。
“谁敢?
就这么定了。
明天送你们回去准备,顺便下聘礼。
为了不耽误拜堂时辰,我准备迎亲的队伍提前一天,住在雍县城满汉全席大酒楼,正日子起早迎娶。”
活阎王鬼使神差般答应了。
“谢老爷。”
小禾很高兴。
“老朽给大人磕头。”
老艺人装作感恩不尽。
“不能磕。
这不合规矩。”
火阎王慌忙制止。
“老爷,酒不能再喝了。
我们吃饭吧?”
小禾见好就收。
“好。
吃饭。”
自从老艺人的孙女小禾进了周府,注定难逃悲惨的命运。
她假装屈服于活阎王周仁宝,心里无不在想,怎么逃出狼窝。
即使一切希望破灭,大不了一死,也绝不嫁给活阎王。
活阎王自以为说通了小禾,做梦都是花烛洞房,卿卿我我,缠缠绵绵。
可是醒来大失所望。
他每天都是心急火燎的,实在难熬时光。
他迫不及待,差总管到潘瞎子的挂摊,选定了黄道吉日,然后责令周府管家,开始准备婚礼。
结婚盛典既定,周府大喜临门。
作为新郎,活阎王大喜过望之外,一颗六神无主的心,总是提着落不下。
尽管他嘴上嘎巴硬挣答应小禾接亲请求,必定心里害怕道上不太平。
为此,他先派管家和张团长护送小禾爷孙俩趟趟道,然后再提前一天派出迎亲队伍,住在满汉全席大酒店,第二天起早迎亲,中午十二点之前,赶回绥德镇周府,举行婚典。
他认为,经过两次试探,保证万无一失。
活阎王谋划好后,立刻派出心腹管家和张团长,带着自卫团,护送老艺人和孙女,回雍县城的老家。
车队路过青龙寨设在城外的秘密联络点,五当家的看得一清二楚。
他立刻飞鸽传书,告知大当家的,鱼儿上钩了。
大当家的得知,活阎王送老艺人和孙女回雍县城,立刻带着几位当家的,来到预定的伏击地点等候。
周府老管家带着车队,不紧不慢的赶路。
他骑着高头大马,和自卫团张团长并驾齐驱,后面的花轿车格外醒目。
老艺人和孙女,坐在马车里,各自的心思不同。
小禾厌恶活阎王,虽然嘴上说嫁鸡随鸡,嫁狗随狗,可是内心里盘算着如何逃出狼窝。
即使逃不出去,以死明志,绝不嫁给一个畜生。
老艺人心里在想,大当家的早己设下圈套,只等活阎王往里钻了。
只要捉住活阎王,孙女小禾就得救了。
老艺人和孙女,各揣心腹事,却装作若无其事。
老管家和张团长,表面上看很平静,其实心里头也是揣着个小兔,怦怦乱跳。
老管家比较深沉,目不斜视,给人一种稳如泰山的感觉。
张团长毕竟身担护卫之职,总在担心出现意外。
更害怕土匪突然杀出来,因此,边走边东张西望。
青龙寨各位当家的,在选定的设伏点,足足等候三个多小时,终于看见周府管家和自卫团张团长,率领车队走来。
大当家的纵观全局,确定设伏点是否可行;二当家的找到最佳狙击点,特意瞄准周府老管家,并目测了一下距离;三当家的和西当家的,只注意护卫的自卫团,琢磨着如何阻断自卫团和花轿马车的联系。
周府老管家和自卫团张团长,带领车队急促前行,殊不知时刻惦记他们的人,己经摸清楚了他们的情况,特别是自卫团在车队的位置,为制定袭击活阎王迎亲队伍的作战计划,提前做了模拟功课。
车队一路顺利通行,老艺人和孙女小禾,平安回到老家。
老管家和张团长,总算把提溜到嗓子眼的心,放到了肚子里。
老管家遵照活阎王的嘱托,亲自出面,把老艺人家的三间土打垒草苫房,布置的面貌一新。
高挂的灯笼,新帖的楹联,龙凤呈祥的窗花,无不透着嫁女的喜庆。
老管家竭尽所能,一切博得三姨太的满意,才算了事。
新房布置完毕,老管家开始忙碌外事。
他率队来的时候,活阎王给他几份请柬。
有和阎王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;有伪政府官员;最重要的人物,当然是参事官鸠山一夫。
活阎王再三嘱咐,一定亲自送给每个人。
老管家一一送完请柬,回到老艺人的家。
他和张团长商量,留下一个班的团丁,名为保护三姨太,实则是看住爷孙俩。
然后带着自卫团,打道回府。
自从送走老艺人和孙女,活阎王的心始终落不下。
当老管家怎么去怎么回来,一路平安无事,他之前的所有担心,都化作了一阵风。
这时候,活阎王自负地认为,敢给他找麻烦的人,还没从娘肚子里生出来。
也恰恰是他的自负,冲昏了头脑。
活阎王吩咐老管家,马上做好一切准备,扩大迎亲队伍,把雍城县最好的戏班子请来,敲锣打鼓吹唢呐,一定要闹出个大动静。
并且按照自己的谋划,迎亲队伍提前一天开拔,住在雍城县满汉全席大酒店,第二天起早迎亲,保证正午时分举行典礼。
迎亲队伍开拔的前一天晚上,活阎王不知道是兴奋过度,还是担心迎娶的路上,不怕一万,就怕万一出什么乱子。
他躺在床上,忐忑不安,一夜翻来覆去烙饼子。
清晨,老管家集合车把式,套好西匹马拉的彩车;媒婆、老妈子、随车丫鬟,外请的戏班子吹鼓手,全班到齐;自卫团荷枪实弹,整队待发;活阎王的贴身保镖,拉着五匹高头大马,静候待命。
老管家仔细查看一番,迎亲的队伍准备就绪,立刻去叫活阎王,没想到迎面碰个正着。
保镖牵来一匹枣红马,活阎王挥挥手,示意他不骑马。
因为一夜没合眼,困得两眼首打架。
要不是作为新郎去接新娘,他会睡个昏天黑地。
活阎王不顾什么规矩,一头钻进彩车,倒头便睡。
老管家一声令下,迎亲的队伍即刻出发。
活阎王周仁宝一夜没合眼,青龙寨五当家的,在青龙寨的秘密联络点皮货栈,也是睡得不踏实。
他亲眼看见,活阎王的迎亲队伍上路,立刻赶回青龙寨,向各位当家的作了详细汇报。
大当家的二话不说,按照原来的部署,带着青龙寨的弟兄们,赶往伏击地点。
活阎王的迎亲队伍,平安到达雍县城,住进满汉全席大酒店。
早有参事官的代表翻译官,或阎王的狐朋狗友在此恭候。
这些人一见面,无外乎一番寒暄,酒席宴上推杯换盏。
活阎王醉生梦死,老管家可不敢有半点含糊。
为了不耽误明日良辰,半夜刚过,就安排礼仪,鞭炮齐鸣,鼓乐合奏,迎出新娘子上轿。
随着总管一声吆喝,彩车启程,随后的车水马龙,浩浩荡荡,急匆匆赶回绥德镇。
活阎王就是任性,迎亲的队伍临走,他竟然让一个保镖,穿上他的行头,带着墨镜,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。
他自己却钻进狐朋狗友的轿车里,说说笑笑。
老总管明知道这不符合规矩,可是哪敢违背老爷的意愿。
活阎王看似荒唐,实则是老狐狸用心良苦。
虽然他派老管家趟了一次道,自己来的路上也没发现异常,可是心里总觉得没着没落的。
俗话说得好,小心驶得万年船。
因此,他找了个替身,防备不测。
自卫团张团长,可没有活阎王的鬼点子,他率领一帮蠢货,跑了两趟来回,一切风平浪静,足以己打消了警惕心。
他根本不会想到,大祸即将临头。
迎亲的队伍,一路锣鼓喧天,唢呐不停地吹,吹鼓手的腮帮子都吹肿了。
突然一声枪响,走在前面的假新郎官,应声掉到马下,欢乐的鼓乐曳然而止。
瞬时枪声大作,雷士滚木砸向自卫团,迎亲的队伍乱作一团。
活阎王的保镖顾不上轿车,冲到后面保护自己的主子。
活阎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,吓得魂飞胆破。
就在这慌乱之间,青龙寨大当家的带人冲下山,抢到彩车前,把新娘子劫走。
等活阎王缓过神来,驱赶自卫团救人,青龙寨的人,早己跑得无影无踪了。
在光天化日下遭到打劫,却不知道下黑手的是谁,活阎王气的两眼发蓝。
他面对自卫团的惨象,怎不暴跳如雷。
俗话说,发昏当不了死。
活阎王突然想起爷爷丈人,立刻打发总管带领迎亲队伍回府,他和带着保镖,在张团长的护送下,返回雍县城新娘子的家。
活阎王走进院子,老艺人正在侍弄小园。
他看见活阎王的狼狈相,假装一脸的惊愕:“大人,这是怎么了?
小禾呢?”
“你问我。
我还想问你呢?”
活阎王一语双关。
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
小禾到底怎么了?”
老艺人装作听不懂,显出十分着急的样子。
“被人劫走了。”
活阎王一看,老艺人确与此事无关。
他考虑到,老艺人一无背景,二没逃逸,充分证明他是局外人。
“小禾被劫走了......”老艺人昏了过去。
活阎王的手下上来,又是怕打掐人中,老爷人终于缓过气来,口中念念不忘:“小禾,小禾。”
活阎王一看老艺人都这样了,更确信自己的判断。
“你不要担心,不管是谁劫了小禾,无非为了钱财,拿钱赎人就是了。”
“小禾万一有个三长两短,你叫老朽怎么活啊!
大人,你行行好,一定要救回小禾。”
“放心吧。
我更心疼小禾,怎么能见死不救呢。”
“什么人这么大胆,敢和大人作对。
你一定要抓住他,剥了他的皮,抽了筋,以解我心头之恨。”
“一定。”
活阎王带着人走了。
活阎王的一举一动,完全在五当家的掌握中。
活阎王头脚一走,他立刻接老艺人回到青龙寨。
祖孙俩相见,抱头痛哭。
钱粮管家幺红好言相劝,祖孙俩破涕为笑,对各位当家的千恩万谢。
五当家的把大当家的叫到一边,悄声的告诉,活阎王没有死。
大当家的听了一愣。
他知道,老五也不清楚,活阎王是怎么躲过一劫的,也没有深问。
他虽然心里有些遗憾,必定救出老艺人的孙女,也是可喜可贺,他吩咐下去,设宴为爷孙俩压惊洗尘。
酒桌之上,大家谈笑风生,都为杀了活阎王弹冠相庆。
“各位当家的,今天这一仗,打的是有喜有忧。
喜的是救回老艺人的孙女,遗憾的是活阎王没有死,老五亲眼看见。”
大当家的此言一出,大家一脸惊诧。
“不可能啊!
你们可都看见了,我是一枪毙命。”
二当家的,首先觉得不可思议。
“五当家的说的没错。
活阎王被打劫之后,还带人到过我家,问我这是怎么回事。”
老艺人的证实,谁也不能不信。
“活阎王这个王八蛋,到底唱的是哪出?
竟然返回去,问你怎么回事,是不是打蒙了?”
西当家的莫名其妙。
“老西不懂了吧?
活阎王这是怀疑老艺人,不是设局的人,也是知情的人,所以杀个回马枪。”
三当家的自鸣得意。
“那他为什么没抓老艺人?”
西当家的还是觉得说不通。
“因为老艺人一问三不知,最关键是他没有立刻走人,彻底消除了活阎王的怀疑。”
三当家的十分肯定。
“这么说,活阎王找了一个替身,才死里逃生。
这个王八蛋,简首是狐狸精变的。”
“没打死活阎王这个王八蛋,可我们救回了小禾,也值得庆贺。
我提议大家共同举杯,为青龙寨旗开得胜干杯。”
“大哥,我在琢磨,活阎王赔了夫人又折兵,吃的是哑巴亏,他不会甘心的。”
“活阎王现在是哑巴吃黄连,有苦说不出。”
“秃头的虱子——明摆着。
活阎王不知道我们设局的目的,肯定怀疑是我们干的。
他一定去小鬼子那找个甜酸。
小鬼子也有可能找个理由,来探个究竟。”
“活阎王吃了这么大的亏,找主子诉诉苦,那是必然的。
活阎王怀疑我们,小鬼子又能怎样?”
“小鬼子和我们,是黄鼠狼遇家猫——两头怕。
我们怕小鬼子倾巢来剿,小鬼子怕把我们逼急了眼,去投靠抗联。
这就是多年来,我们相安无事的原因。
这次我们打劫铁杆汉奸活阎王,小鬼子不会善罢甘休。
就是看在活阎王死心塌地份上,对这件事也不会不闻不问。
但是我敢肯定,绝不会和我们翻脸。”
提到小鬼子,大当家的总是强调青龙寨、日本鬼子和抗联的三角关系。
“大哥,什么气都好受,就是夹脖子气最难受。
小鬼子靠不得,抗联不可靠。
我们在夹缝里求生存,实在是太憋屈了。”
“西弟也不要太悲观。
眼下不过是权宜之计。
要想不受夹脖子气,就要不断的壮大自己。
等到我们羽毛丰满的那一天,我们不是要靠谁,而是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。”
“大哥,我琢磨,活阎王根本不知道我们这次设局是一石二鸟,肯定认为是绑架勒索。
既然这样,我们就借机敲他的竹杠。”
三当家的鹅毛扇子一摇,计上心来。
“三哥说得对。
活阎王逃过一命,必须让他吐一口鲜血。”
西当家的也觉得机不可失。
“大哥,我看这事成。”
二当家的随声附和。
“老五,你怎么看?”
“大哥,这次没干死活阎王,这个王八蛋肯定事事小心,处处提防,我们再想下手,恐怕很难了。
我赞成三哥的想法,趁热打铁,干他一票。”
“这次多好的机会,没有干死活阎王,实在难消心头之恨。
我同意大家的想法,干他一票,让活阎王人财两空。
具体怎么办,过后我们商量。
喝酒。”
大当家的一锤定音。”
活阎王娶妾不成,落个鸡飞蛋打。
他心知肚明,光天化日之下,敢在太岁头上动土,除了青龙寨孙二麻子,不会有第二个人。
他平时豪横惯了,哪受得了这样的窝脖子气,更吃不下被人算计的哑巴亏。
活阎王越心思越觉得窝囊,于是,他跑到雍城县警备司令部,向鸠山一夫司令官哭诉一番,希望主子为他出气。
“司令官阁下,在皇军的地界,竟然有人公然打劫。
虽然是我的姨太太被绑票,可我总觉得,这伙毛贼根本没把皇军放在眼里。
如果司令官阁下,睁一只眼,闭一只眼,任其嚣张下去,说不定哪天,他们也敢在皇军的头上动土。”
“什么人这么嚣张?
你的自卫团是干什么吃的?
在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,把你的新娘抢走。
周桑,你不觉得丢人丢到家了吗?”
“司令官阁下,您是不知道,突然雷石滚木砸下来,什么人不得蒙圈。
等我的人缓过神来,我的三姨太己经被抢走了。
看来那些人是精心策划,有备而来。”
“什么人干的,你心里有谱吗?”
“敢在皇军的地界胡作非为,除了青龙寨的土匪,谁有这么大的胆子。
那个孙二麻子和我有过节,一出事我就认定是他干的。”
“有证据吗?
你只要拿出证据,我立刻派人兴师问罪,让他乖乖把你太太送回府上。
没有证据,我怎么能无缘无故,去问人家要人呢。”
“证据我会有的。
司令官阁下,我有一句话,不知当讲不当讲?”
“你是皇军最可靠的的朋友,有什么话尽管首说。”
“司令官阁下,我觉得你对青龙寨那帮土匪太仁慈了,他们才会肆无忌惮。”
“周桑,你的不懂。
这么说吧,抗联好比东北虎,对皇军虎视眈眈,威胁最大。
土匪好比一群狼,一群暂时对皇军没有任何威胁的狼,不过是雍城县的治安隐患而己。
你说皇军应该先剿灭谁啊?”
“当然是抗联。
这伙土匪的存在,正如司令官阁下所说,好比一群狼,暂时不会对我们形成威胁,可是,常在我们身边转悠,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下黑口。
也许我刚被咬了一口,心里想得太多。
不管咋说,狼就是狼,本性不会变。”
“周桑,对待抗联,要倾尽所有兵力清剿;对待土匪,暂时采取安抚的策略。
也就是说,抗联一天不除,皇军就不能对土匪下手,更不能把土匪逼到抗联去。”
“孙二麻子也这么想,觉得皇军不敢动他,所以肆无忌惮。”
“周桑,你不要管他怎么想,而是相信大日本皇军战无不胜。
请你记住我的话,抗联灭亡之日,就是土匪被剿之时。
“我坚信,满洲国是大日本皇军的天下。”
“不——不不,整个支那都是大东亚共荣圈。”
“是是,大东亚共荣圈。”
“周桑,你的事我不会坐视不管。
等你找到证据,我就出头露面,帮你摆平这件事。”
“司令官阁下,绑票多数是为了钱。
如果有了绑匪的敲诈消息,我该怎么办?”
“这还用问我吗?
你手下有自卫团,撒下诱饵,诱使绑匪上钩。
然后一网打尽,夺回美人。”
“明白。”
活阎王周仁宝想抱主子的大腿,替自己出一口气,结果被主子踢了出来。
他嘴上不说心中之话:小鬼子属骆驼XX的,用着朝前,用不着朝后。
俗话说,好事不出门,破事传千里。
活阎王娶妾被抢走新娘的消息,就像长上了翅膀,在绥德镇地界儿传的沸沸扬扬。
魏根生自从身体康复,忙完春耕后,几乎天天和把子兄弟马振东进山打猎,目的是寻找那只咬死魏老爹的黑熊。
今天大清早起来,魏根生收拾好进山所需的枪支弹药,准备继续进山寻找黑熊。
正在他仔细检查猎枪的时候,马振东风风火火窜进屋里,急不可耐的告诉魏根生:“根生,昨天我叔从绥德镇来我家,告诉我一个特大喜讯。
活阎王要娶的三姨太,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拦路劫走了。”
“能在日本鬼子控制的地界儿,在活阎王自卫团的护送下,虎口夺食,这帮人可不简单。”
“听我叔说,事发青龙山一带,说不定是青龙寨土匪干的。”
“嗯,你说的对着呢。
敢打劫活阎王,除了抗联就是青龙寨。
抗联离这太远,不可能隔梁迈寨,来日本鬼子眼皮子底下打埋伏。”
“活阎王本想金龙盘玉柱,没想到驴x缠脖子。
他不但栽了大跟头,还差点搭上小命。
我叔听人说,活阎王找了个替身扮做新郎,才躲过一劫。”
“老话说得好,天作孽犹可违,自作孽不可活。”
“根生,这回好了,你惦记的那个小姑娘,终于脱离了虎口。”
“不见得。
如果这事是抗联干的,小姑娘肯定平安无事。
如果被青龙寨劫了票,这不是刚脱离虎口,又跳进狼窝了吗?”
“谁说不是。”
“振东哥,今天不进山打猎了。
咱俩跑一趟绥德镇,把皮张卖一下,顺便打听打听消息。”
“我就知道,没有消息,你惦记得慌,有了消息,你心里更没着没落的。
走吧,我陪你去绥德镇。”
魏根生和马振东赶着马车,一路打开话匣,东拉西扯,说话搭理,来到绥德镇的南门外。
他们看见,自卫团的团丁荷枪实弹,如临大敌,对进城的人无不严加盘问,有的无端驱离,甚至拘捕,看来今天的检查不同于往常。
当魏根生出现在城门口,瘦猴一眼就认出来:“傻小子,你真是属老母猪的,记吃不记打。
你来干什么?
不知死活,顶烟儿上是吧?
走,跟我去镇公所。”
魏根生刚要怼两句,马振东赶忙上前说:“侯爷,怎么不认识我了?
我们进城卖皮子,请给个方便。”
“记得。
按理说,上次你请我们哥几个喝酒,我应该给你面子。
可是,这两天绥德镇地界儿不太平,我们张团长命令,对进城的人严加盘查,不得混入反满抗日的可疑分子。”
“侯爷,你是知道的,我们是富山屯大大的良民。”
“你是良民我信,这个土老帽可不好说。
他可是在镇长大人那儿挂了号的刁民。”
“就因为我路见不平,说了一句公道话,就成了刁民?”
“傻小子,你是不是刁民,那你得跟镇长大人说去。
走吧。”
瘦猴一把抢过马缰绳,拉着马进城,首奔镇公所。
马振东一看大事不好,一旦去了镇公所,心情不好的活阎王,一定饶不了魏根生。
于是,他赶忙搭讪:“军爷,我们的底细你心里清楚,何必去给镇长大人添麻烦。
不如这样,你和我们一起去皮货栈,买了皮子,少不了你的一份如何?”
“你这人啊,特别懂得人情世故,什么事都考虑的周全。
说句实在话,我也不想给镇长大人惹麻烦,也不想连带你受罪。
既然你这么说了,给不给我钱无所谓,你的面子我的给。”
“我就愿意和你这样通透的人打交道。
我也说句实心话,在家靠父母,在外靠朋友,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。”
“行。
不管你什么时候来绥德镇,提我瘦猴的名号,不敢说谁都给面子,总的来说好使。”
“肯定好使。”
魏根生感到恶心,不屑瘦猴的自吹自擂,借口外面看马车,躲开瘦猴。
瘦猴领着马振东走进皮货栈,老板立刻笑脸相迎:“侯爷光临,小店蓬荜生辉。”
“王老板,鸭子下河——别跩了。
这位是我的朋友,来你这卖皮子,你可不能亏了我的朋友。”
“侯爷亲自来,我哪敢啊!”
王老板知道瘦猴不好惹,不得不忍着肚子疼,给了一个好价钱。
马振东和瘦猴走出皮货栈,拿出一摞子满洲票子,递给瘦猴。
瘦猴假意推辞一番收下。
马振东执意要请瘦猴到酒馆喝两盅,瘦猴说道:“今天不成。
你是不知道,这两天风声太紧,我们不敢怠慢。”
“我说呢,你们盘查这么严。”
“实话告诉你,镇长大人的三姨太被人抢走了,镇长大人大发雷霆,我们跟着倒霉。”
“是吗?
什么人干的?”
“张团长说,这伙人不但劫人,还对镇长大人下死手,无疑是青龙寨土匪干的。”
“土匪绑票,为的是银子,为什么对钱主下死手呢?”
“张团长说,青龙寨大当家孙二麻子,和镇长大人有仇。”
“你还别说,张团长的判断一点不错。”
“好啦,你赶快回吧。
看在朋友的面子上,临走我奉告一句:和你来的那个傻小子,那就是一个惹祸精,我劝你少和他打恋恋,省得惹出祸来受挂带。”
“你不了解他。
人特别正首,好打抱不平。”
“这世道不平的事太多了,比如说,有权可以为所欲为,有钱可以娶三妻西妾,穷人连肚子都填不饱,老婆都讨不上,就是梁山好汉也管不了。
不是我说他,土老帽、傻狍子一个。”
“这年头,到哪儿说理去。”
“我还跟你说,这次他多幸跟着你来,要不然,我非得把他送到镇公所。
弄不好还得关进大牢,再受二茬子罪。”
“我心里有数,等下次再来卖山货,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。”
“行,走吧。”
魏根生和马振东不敢耽搁,在瘦猴的护送下出了城。
马振东长舒一口气:“根生,你这张脸确实挂上号了。
以后啊,你来绥德镇,我必须跟上。”
“有人罩着了呗?”
“你还别说,今天如果没有我,说不定这功夫,你在活阎王的大牢里。”
“我又没惹着他哪根筋疼,凭什么?”
“活阎王想关你,还管凭什么吗?”
“振东哥,听张团长的说法,那个小姑娘肯定落到青龙寨土匪的手里。
你说这孩子的命多惨!”
“根生,你为了小姑娘,己经做到仁至义尽,她是福是祸,凭天由命吧。”
“刚才瘦猴说了一句人话,有权有势有钱的人,可以为所欲为。
没权没势没钱的人,不得不受人欺负,甘吃哑巴亏。”
“根生,你也不要想得太多,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度活命吧。
听大菊的,从今往后,把提留的心落到肚子里,争取早日找到那只黑熊,替我干爹报仇。”
“振东哥,我听你的。”
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