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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嫂可欺倪酥裴闻全文免费

倪酥 著

女频言情连载

长安隆冬,白雪簌簌。倪酥一身素衣,乌黑的秀发挽起,鬓上珠玉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碰撞,嫣红的唇瓣却显得几多病态。步入清思殿,有人先行挑开纱幔。倪酥微怔,欠身行礼:“臣妾见过陛下。”面前的男子将视线落在女郎苍白的面颊:“自一入冬,皇后便病着,说来也有三月有余不曾露面了吧。”男人声音略沙哑,却掩盖不住其中的虚弱,似空中飘散的棉絮,沉不到底。倪酥低垂着眼,轻声:“是。”裴闻伸手将女郎扶起:“平身吧,朕今日招你前来,是有些话与你说。”倪酥顺从得追随少帝步伐。“六弟回来了,朕许了他首辅的差事。”倪酥一双杏眼忽而迸发出一阵恍惚,下意识轻喃:“裴郁?”裴闻带着经年病气的面颊露出嘲讽一笑,情绪快速变化:“是啊,旧情人回来了,皇后应该十分高兴吧。”男人眼...

主角:倪酥裴闻   更新:2025-07-03 22:58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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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倪酥裴闻的女频言情小说《皇嫂可欺倪酥裴闻全文免费》,由网络作家“倪酥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长安隆冬,白雪簌簌。倪酥一身素衣,乌黑的秀发挽起,鬓上珠玉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碰撞,嫣红的唇瓣却显得几多病态。步入清思殿,有人先行挑开纱幔。倪酥微怔,欠身行礼:“臣妾见过陛下。”面前的男子将视线落在女郎苍白的面颊:“自一入冬,皇后便病着,说来也有三月有余不曾露面了吧。”男人声音略沙哑,却掩盖不住其中的虚弱,似空中飘散的棉絮,沉不到底。倪酥低垂着眼,轻声:“是。”裴闻伸手将女郎扶起:“平身吧,朕今日招你前来,是有些话与你说。”倪酥顺从得追随少帝步伐。“六弟回来了,朕许了他首辅的差事。”倪酥一双杏眼忽而迸发出一阵恍惚,下意识轻喃:“裴郁?”裴闻带着经年病气的面颊露出嘲讽一笑,情绪快速变化:“是啊,旧情人回来了,皇后应该十分高兴吧。”男人眼...

《皇嫂可欺倪酥裴闻全文免费》精彩片段


长安隆冬,白雪簌簌。

倪酥一身素衣,乌黑的秀发挽起,鬓上珠玉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碰撞,嫣红的唇瓣却显得几多病态。

步入清思殿,有人先行挑开纱幔。

倪酥微怔,欠身行礼:“臣妾见过陛下。”

面前的男子将视线落在女郎苍白的面颊:“自一入冬,皇后便病着,说来也有三月有余不曾露面了吧。”

男人声音略沙哑,却掩盖不住其中的虚弱,似空中飘散的棉絮,沉不到底。

倪酥低垂着眼,轻声:“是。”

裴闻伸手将女郎扶起:“平身吧,朕今日招你前来,是有些话与你说。”

倪酥顺从得追随少帝步伐。

“六弟回来了,朕许了他首辅的差事。”

倪酥一双杏眼忽而迸发出一阵恍惚,下意识轻喃:“裴郁?”

裴闻带着经年病气的面颊露出嘲讽一笑,情绪快速变化:“是啊,旧情人回来了,皇后应该十分高兴吧。”

男人眼眸染着顽劣,语调却愈发诡异:“你去见见他,也好叙叙旧。”

这话,在倪酥心里引起轩然巨波,忽而躬身在他面前跪下,盛开的裙摆美丽似昙花一现。

女郎声线微颤:“陛下这是何意?”

裴闻忽而伸出手,略粗鲁的挑起女郎下巴,眸色阴沉可怖:“大魏的皇后,朕的妻子,曾经不也是六弟的女人。”

他语调缓慢,冰凉的指尖将女郎瓷白的下巴捏的微红,轻佻的睨着她因为恐惧而颤抖的眼睫。

压低身子:“你去同他叙旧,勾引他,帮朕套出点敌情。”

“勾引”二字,似春雷一般在倪酥心底炸开来,她忽而惶恐地摇头,浑身因冷意而止不住的颤抖,鬓边垂落的流苏珠玉,用力飞溅在面颊,激烈的拒绝意味四裂。

“陛下可知自己在说什么?就算陛下不顾及臣妾这一国之后的尊严,也该顾及自己的……”

女郎微颤的身躯一副柔顺温婉的姿态,瞧着绝无忤逆圣意之心,可出口的话,却字字是对皇帝荒唐的不满。

裴闻松了手,冷漠的瞧着那双似要涌出鲜血的杏眼:“朕登基那年六弟亡命凉州,仅仅三年,他便东山再起,南下攻城掠地,真有势不可挡的劲头。”

“结党营私,不敬皇权,甚至残忍杀害朕的八弟,尔所行事,任举一端,皆昭示他反叛之心由来已久,皇后说,他回来又会如何待朕?”

他语调中听不出任何情绪:“六弟从前对皇后用情至深,想来如今或许还有些许恻隐之心。”

倪酥直直迎上男人覆满寒霜的目光,再次摇头:“此话非君王该出之言,更非为人夫者该出之言。”

男人的身躯忽而覆上来,将女郎如瀑的长发自后一把拢住,猛的发力,娇弱的身躯似无骨一般俯在他身前。

裴闻语气不容拒绝:“皇后闭门不出的三月间,还不知你母亲病重的消息吧?”

“臣妾的母亲?”女郎一双杏眼中蓄满的泪意,四分五裂的迸开,蛇打七寸,她颤抖着的手忽而紧紧攥住明黄衣袍前襟。

“臣妾的母亲如何了?”

她明白了,他在用母亲威胁自己。

裴闻步步紧逼:“皇后也不愿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病逝吧?”

女郎骤然松开紧攥的手,有些恍惚。

他的丈夫,在劝她接受另一个男人。

发展出一段畸形的关系。

可笑,真是可笑至极!他所谓的皇权霸业,竟然要依靠出卖自己的妻子!

女郎直起身子,微颤中似风中摇摇欲坠的纯白芙蕖,声音轻的仿若下一刻就消逝:“好,那就见一见。”

男人淡淡的声音传来:“皇后,只要你劝六弟撤去京郊的驻兵,事成之后,朕便与你重修琴瑟之好,许你皇后应有的尊贵。”

**

首辅府邸,月色朦胧。

前堂。

倪酥深吸一口气,缓步踏入。

一道目光投过来,昏暗的烛火下,男人的身形轮廓逐渐清晰。

紫色的直襟长袍,玄色狐毛披风压身,衬得他肤色欺霜赛雪,松形鹤骨中是与生俱来的高贵,一双凤眸如幽暗黑夜,吞噬人心,不怒自威。

一方最昳丽绮艳的眼眸,可神光却藏着嗜血,与倪酥的目光遥遥碰撞。

女郎眼尾绯红,似乎是心绪所惊,连带着纤长的眼睫也水润,层波细翦明眸,清纯又诱人。她整理好表情,仪态万方,冲他一礼:“首辅大人……”

她又忆起了三年前,在阴暗潮湿的地牢,她看着他饮下了那杯参着剧毒的烈酒。

裴郁的身躯陷在庞然阴影,陡峭又孤决,黑眸肆无忌惮定格在女郎雪白的脖颈之上,嗓音压迫感极重:“皇嫂不该来见我,请回吧。”

“回去后,皇嫂最好多劝劝陛下的人,莫要再做无谓的挣扎,否则,微臣不介意往生死簿上添名。”他要她走,却又想方设法威胁她。

男人眸底闪过血色,类似于动物原始的残忍嗜血,倪酥明白,他从不开玩笑。

“六殿下,”女郎忽而唤他的旧名头,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,盈盈流转着水波,楚楚可怜:“三年前,你无诏杀害朝廷重臣,惹陛下大怒,并下旨将你逐出长安,远走凉州,永不召回。一直以来,你都怨恨陛下,更怨恨我,是吗?”

殿外风声鹤唳,犹似厉鬼拍打门窗,殿内却如一滩死水般的沉寂。安静,从来不是什么好的兆头,毫无波澜的深水谭下,作恶多端的黑蟒正阴沉沉的盘旋,欲将猎物脖颈掐断。

忽而,裴郁低沉的笑声,断断续续传来,他一边笑一边拍手,整个人暴戾又癫狂,腰身微微弯起,笑够了,这才猛然间抬起已然殷红的凤眸,情绪阴晴不定:“皇嫂何必拿话激我。”

倪酥本就是出言试探他对当年一事的态度,如今看来,他果然心存报复。

三年的时光,不,甚至更久,让他们彻底站上了对立面,手心紧紧攥住,她声音甚至于轻颤:“当年,是我的错,不该毁了你我的婚约。”

女郎微微吸气,似乎是下定了决心:“今夜,我是来赔罪的。”

倪酥感受到了男人冰凉的打量眸光。

一道低沉又带着肆虐的嗓音响起:“在皇嫂心里,二哥才是良人,而我,不过是个笑话,不是吗?”

裴郁嘴角噙上了残忍的笑意,眸光中却起了悲凉的痛意,二者相悖。

“自古君臣有道,”女郎心跳杂乱无章:“你收手罢!”

他嘲讽轻嗤:“皇嫂这次也选择站在二哥那边吗?就像三年前一般。”

倪酥相顾无言,紧张的垂眼。

裴郁的眸光却长时间定格在她身上,带着痴迷、渴望、祈求,混乱不堪。

良久,见女郎仍旧低眉不语,他恍惚回过神来,言语戏虐又悲凉:“是我痴心妄想了,皇嫂何时在意过我呢?”

“皇后娘娘还是早些离开吧,你的赔罪,我一个字也不信,你的要求,我也断然不会答应。”他又恢复了冷漠无情的模样。

这话一出,倪酥不由的呼吸一滞,杏眸微张,略带着慌张的哭腔:“帮帮我,可以吗?”

女郎紧紧攥着袖口,嗓音中是浓重的祈求,她声音天生就柔若无骨,魅惑至极,即使正常言语,都似挑逗,撩拨人心。

“想让我帮你,你做的还不够好。”裴郁徐徐吐出这些字眼。

女郎似乎不太理解他的言外之意,杏眼中的疑惑浮光掠影而过。

“过来。”裴郁深邃的眼眸沾染了浓重的侵略,蚕食着女郎的目光,两个字眼,犹如泰山压顶。

殿内烛火飘飖,亦如倪酥晃动而不安的心绪,不远处的男人,奸邪、混乱、中立,他始终都站在一团漆黑无比的浓雾里,让人摸不着,看不清。

是杀是赌,当机立断或者押上自己微薄的性命为筹码,赌他会接受自己的请求,内心的纠结叫她额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。

一阵轻微吸气声后,玉石铃铛摇晃碰撞出清脆的响声。

一股淡淡的芙蕖花香,顺着暗夜的风飘入鼻端,裴郁鸦羽般的眼睫低垂,打下一片阴影,一双玉涡色的绣花鞋缓步靠近。淡淡的泼墨青踩在深暗的地板上,声音微不可察。

那小巧精致的玉石铃铛,绑在女郎小腿最纤细的踝骨上,原来方才那柔情似水的清脆响动,来自这里啊。

纯白的纱质裙摆下,纤细笔直的小腿,随着她的步子若隐若现,直到,那轻纱披风缓缓脱落,不知是有意还是偶然。

裴郁的眸光缓缓抬起,与那双秋波凝睇的杏眼对上。

女郎尖柔小巧的下巴,犹似水料上乘的羊脂白玉,经过国宝级的工匠细细打磨,供人把玩定然爱不释手。

那清瘦弱柳的身子,拢在素如白水的青纱里。

遮挡住了勾人魂魄的艳冶柔媚,可回身举步间,却自成氛围。

因这直白的对视,倪酥眸光中起了慌乱的水波,片刻后,她再度靠近那凶猛的巨蟒,一意孤行。

淡淡的绯红,侵染了女郎白皙的面颊,甚至连那纤细脆弱的脖颈都透着一层莹润的粉,一缕娇柔的碎发适时滑落,无辜的杏眼,比白雪更纯洁,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思。

“只要首辅大人愿意,让我做什么都可以。”

再次微吸一口气,倪酥尽量克服那些毫无作用的羞耻心,放软声音:“大人可以帮我吗?”

“真的?”裴郁竟是低低的笑了,嗓音清润,因着低沉的笑多了三分莫名的缱绻,可微扩的瞳孔却裹挟了兴奋。

倪酥内心一颤,微闪的眸光正对上眼前的男人,深冬的雪夜,空气清冽而湿润,那浓重的凉意,笼在他画儿般的眉眼,这样仙露明珠的俊美,带着萦萦绕绕的佛性,眼尾的一颗小红痣,凭添妖异。

那么美好的皮囊,却有那么一副鸷狠狼戾的心肠。

倪酥打了个寒颤,生了退却的心思,却又不禁为母亲和家弟的安危捏一把汗。

裴郁倒是自在,撩袍坐上了一旁的玫瑰木交椅,修长指节懒散的轻点扶手,看着女郎问:“皇嫂想让微臣如何帮呢?”

温和又带点玩味的语气,态度琢磨不透,在倪酥听来大有逗猫逗狗的意思,她嚅嗫了半晌,终于轻细试探出声:“首辅大人,皇上的病近来愈发严重,日夜忧思边关外族来犯,烦请您为皇上分忧,下令京郊重兵退守边关。”

“二哥的病?我为皇嫂病了这么些年,皇嫂为何不问问我呢?”

倪酥不敢接话,生怕惹恼这疯子。

可男人却忽而笑了,极轻的一下短嗤:“哦,也对啊,你才不会知道我是不是病了。”

“一向都是微臣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,皇嫂从不会把我放在心间,不仅毫不在乎,甚至惧怕。”

“裴郁,看在我们年少相识的面子上,放过陛下!”倪酥语气近乎于卑微的乞求,为了家人,她必须这样。

裴郁不可置否,凤眸沉压压的望着她,乌浓漆黑一团的潭水,深不可测。

他于官场沉浮中早就历练出了喜怒不形于色,可就是这样欲怒欲压制的一眼,倪酥也经不住,她彻底将一国之后的骄傲抛弃,忽而就跪了下去。

她一定是疯了,才会在他面前提起她们的年少时光!

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,头低低的,不愿叫他瞧见自己饱含泪水与屈辱的眼眸,嗓音发颤:“首辅大人,恳请您退兵。”

“皇嫂心里应该清楚,微臣从不做亏本的买卖,既然有求于我,那就须得开出些有意思的筹码。”


倪酥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,抬眼间急切的僵持:“加官晋爵,良田千顷,黄金万两,只要你想要的,我全都给你!”

女郎一双樱唇一张一合忙着吞吐字眼,却并未发觉自己左肩的素白轻纱已经滑落......

蓬莱殿就在太液池旁,池面开阔,波光浩渺,粼粼泱泱。其中帆过几叶扁舟,来往取物侍宴的宫人忙碌,参宴中途亦有透气的客人,豪放的吐出酒气。

皇家内宴,历来抛开宫廷礼乐,任人来去自由,无半分拘束之意。

众人共饮三杯酒后,圣上才携皇后姗姗来迟。宴间众人皆起身恭迎,却略微懒散戏虐,唯有一人稳然不动。

一道目光投过来,伴随着倪酥越来越重的脚步,压迫感极重,靠东首位之上的男人,黑眸肆无忌惮定格在女郎身上。

倪酥喉咙发紧,强迫自己不被他深邃阴郁的注视影响,跟随少帝,坐于上首。

裴闻道对于裴郁的狂悖淡然自若,眉间的笑意温和:“众将即将去往凉州苦寒之地,为我大魏镇守边疆,朕是以着此辞别宴,卿们不必拘束,全当内宴。”

他真的答应退兵了。

倪酥悄悄瞧了眼下头的男人。

绛紫直襟长袍,腰间的金丝蛛纹带一丝不苟,那张脸,矜贵而又疏离。

气场逼厌,浑身上下都透着拒人千里。

她只是瞧了一眼,就立刻垂下眼睫,藏在袖间的手指,紧张的攥着。

她怎么也想不到,这场内宴竟然会有裴郁。

裴闻的声音忽然传来,他似乎在故意克制,嗓音莫名发抖:“皇后,不若去六弟身边坐坐,替朕给他斟杯酒。”

这话一出,殿内瞬间安静。

对于首辅大人和皇后娘娘的渊源,大家都心知肚明。

倪酥面色煞白,仿佛一个即将碎裂的玉石,脆弱不堪一击,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,那端庄柔雅的皇后娘娘,竟捧着酒樽,朝首辅而去。

经过这些时日的磨难,女郎平添了三分脆弱与不安,犹似暴雨夜湿淋淋的幼猫,悬崖边转瞬凋零的纯白芙蕖。

她踩出第一步,坐在案几后的裴郁便幽幽的打量她,璀璨的烛火下,肆虐又认真的相悖。

那是,在打量猎物的眼神。

一只盘旋在汉阳湖底的黑鳞巨蟒,正优雅的波澜不惊,看着属于他的小猎物走进自己的领地。

满堂沉寂,唯余女郎衣裙拂过地面的声音。

倪酥握着酒樽的指节泛白,用力到近乎颤抖,咫尺的距离,却仿佛漫长到看不见尽头。

她缓缓压低身子,跪坐而下,纯白素纱的一角,轻抚般覆上男人的衣摆。

陌生的属于裴郁的气息瞬间将女郎包裹,深沉凛冽,压迫到无法喘息,强大到如刀刃如箭矢的气场,让倪酥控制不住的颤抖、手脚冰凉,徒生出了落荒而逃的念头。

她低垂着头,以掩饰自己的慌乱,而裴郁那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又开始,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敲案桌。

他已经很不耐烦了。

那种难堪的局促,叫倪酥指节发颤,与虎谋皮,无异于刀刃上行走。

好在跟随在身侧的李公公,心领神会的接过她手中的酒壶,倒了杯酒递过来:“娘娘,酒盏给您。”

倪酥接过,微微转动身子,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浮动,止住颤抖,握着那杯盏。

“首辅大人。”美人樱唇微张,柔声轻唤。

这声音娇娇软软,犹似天生无骨,也像一只乖顺的小猫咪,用那毛茸茸的小爪子,在人心尖挠啊挠的,试问谁的心口儿不酥痒痒?

殿内众人皆停下了动作,下意识瞧过去。

众人的目光里,皇后玉葱般的手将酒盏送至中书大人嘴前,钗玉重,云鬓低,艳色不须妆样,尽管一身素雅,但那颜盛芙蕖的美貌和云缳楚腰的身段,已是十分得勾魂摄魄。

“首辅大人?”

倪酥抬手,直接将冰凉的酒器抵在男人温热的唇上。

二人靠的太近了,衣衫纠缠,女郎近乎于靠入男人强硕的怀中,气氛焦灼起来,像是滚烫的沸水,似是燃烧的烈焰,暧昧在蔓延,野草被烧尽。

漫长的沉默,煎熬的不止是倪酥,还有目光驻足的众人,简直心急如焚,毕竟,美人送到嘴边的酒,定然胜似琼浆玉液,若首辅大人真不喝,那便是暴殄天物!

终于,难堪将倪酥彻底淹没,纤长的眼睫微微颤栗,是她掩盖不了的慌乱,那握着酒盏的手终于慢慢滑落。

直到,一只滚烫的大掌忽然落在了女郎的膝上,隔着薄薄的衣料。

倪酥的手抖了下,杯中的酒微微洒落。

裴闻一脸关切,温柔发问:“皇后,没事吧?”

女郎摇头,“无事,只是手滑。”

可她的后颈烫得要命,莹白的耳朵也迅速泛红。

晨起,她才发现自己耳洞有些红肿,此刻是又痛又痒,更严重了。

忽而察觉,是他那晚情到深处缱绻时,触碰自己耳垂的缘故。

可此刻,丝绸案布之下,那人指骨分明而有力的手指,已经肆无忌惮地落在了女郎的大腿里侧。

倪酥紧张的僵着身子,似一张绷紧的弦,微微颤动,随时有断裂的可能。

偏偏裴郁在此刻开了口,他声音很淡,不徐不疾,听来是没有一丝温度的冷漠:“陛下,微臣对别人的妻子,不感兴趣。”

然后,他不悦的打翻了女郎手中的酒。

那是杯毒酒。

倪酥忍不住偷看他,那晚,欲求不满强行占有自己的他,可不是这样说的。

裴闻微怔了下,又立刻带上亲和的面具,可舒展的眉宇是的的确确松了一口气。

“六弟想去哪里了,只是你劳苦功高,让你皇嫂替朕敬你一杯酒。”

倪酥垂眸安静的坐着,手却不动声色伸到案布下头,欲将那人作乱的大掌推开。

却忽而反被一把攥住细弱的手腕。

他微微发力,女郎并未设防,眉眼轻蹙轻叫了声。

“皇后?”裴闻瞧向她,满脸焦急,作势要起身。

“没事儿……只是不小心碰到手了。”倪酥紧张到后背生出一层薄薄的细汗。

裴郁却转而将手指缓慢移向女郎掌心,十指相扣的玩拨,可裴闻已经朝他们走来了。

所幸,裴郁忽而安抚一般握了握她的手,便松开了。

倪酥微松口气,将凌乱的衣裙理好,裴闻却催促道:“皇后,快重新为六弟斟酒。”

他使了个眼色,李公公立刻又递上一杯酒。

女郎身子僵硬,不禁狐疑,正欲接过酒樽,却不想裴郁倾身而来,虚靠着她,先一步接过了酒。

“听闻此酒乃西域藩国进贡的美酒,不若陛下先饮一盏。”

裴郁抬眼,绛紫的袍服锋芒毕露,犹似盘旋在湖底的恶蟒,睥睨着少帝。

殿内空气骤然凝固,外头飞卷的雪花沫子奋力一拍。

首辅果然知晓那酒有问题。

他从容不迫,慢条斯理:“少帝赢弱,枉费先帝嘱托,不事朝政,荒废朝纲不似人君。本官既是内阁首辅,就该替先帝好好收拾少帝酿成的烂摊子。”

一番话,掷地有声,不容置疑。

驳斥少帝“不似人君”,这不就意味着他要替少帝治理朝政。

少帝额间冷汗频出,赢弱的身躯因愤怒而颤抖,下一刻便吐出一口鲜血来!

大殿乱作一团。

太医在内殿替少帝诊治,倪酥在外头等候,却隐隐察觉出不对劲。

果然,一道巨大的阴影笼罩,女郎惊恐万状的看向身后的裴郁。

他并未靠近,只是越过倪酥径直坐在了不远处的软塌之上,姿态闲适,嘴角噙着笑意,却透着高高在上的威压。

倪酥不欲多留,快步离开。

裴郁却伸出手,握住了女郎柔若无骨的腕子,从上至下打量:“衣裙很漂亮。”

女郎眼睫微颤,洁白的贝齿在殷红的唇瓣上咬出一排牙印,移开视线:“只是随便拿的。”

她脸颊烫的厉害,是羞耻,更是愤恨,只是轻微的触碰,便叫倪酥想到那晚的侮辱。

男人却低低的笑出了声,嗓音又沉又好听,扣住细腕子的指节微用劲儿,轻而易举将柔若无骨的女郎扯进怀中。

倪酥结结实实坐了满怀,在触碰到男人坚硬大腿的瞬间,被烫到了一般,立刻就要挣扎着起身。

裴郁炙热的大掌强势扣住她的腰:“躲我?”

女郎闭了闭眼,杏眼慌张地乱眨,连带着睫毛颤抖:“你快放开,我是你皇嫂,我们不能这样!”

“哪样?”

“同床共枕了,还在乎这样那样的?”

这直白又戏虐的话,叫倪酥简直羞愤难当无地自容,一双水光潋滟的杏眼,嗔怒的盯着他。

裴郁看乐了。

好看死了,他简直爱死了。

“放开!”女郎激烈的挣扎,眼里的恨意呼之欲出。

裴郁一只大掌将人禁锢的更紧,腾出另外一只手,将修长的一根手指轻轻贴在女郎柔软的唇瓣之上。

好心提醒:“嘘,你丈夫还在里头呢,要是被他发现就不好了。”

女郎果然停止了挣扎,不过却是一本正经的将握住自己腰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。

很奇怪,这次裴郁没有为难她。

倪酥站起身,尽量保持气息平稳,一字一顿:“那晚是个错误,这个错误绝不能延续下去,从此以后我们不能再见面。”

裴郁闻到了一股淡淡的,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味道。

“皇嫂未免太天真了。”

裴郁懒散的靠在塌背上,声音不徐不疾。

倪酥却觉得心口一阵一阵的发紧,大殿的烛火忽明忽暗,倒映出男人深邃而又艳丽的眉眼。

他的身量很高,不是娘胎里便带弱症得少帝可以比拟的。

款式最简单的衣袍,被他穿的宽肩窄腰,却是清瘦的身形,若是在青楼戏院,他一定是最勾人心魄的花魁。

可脱了衣裳,肩背腰腹都结实的不得了。

这样的男人,拥有强悍的体力,又有权势堆砌出的气势与野心。倪酥明白,自己招惹了他,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……

她已然无了办法,只得尽量放低姿态,只求他能雁过无痕,揭过这一页。

“你刚才已经说了,对别人的妻子不感兴趣,我是你皇嫂,你皇兄的妻子,我们不该再有僭越了。”

裴郁轻嗤一声:“现在才说这种话,不觉得太晚了吗?”

“我只求你,放过我……”

说完这句,女郎已经难堪到不敢再同他对视一眼,嗓音颤栗的厉害。

“皇嫂。”

裴郁忽然叫了她一声,缓缓站起身子。他向倪酥走近一步,高大的身躯完完全全笼罩下来。

女郎下意识惊慌地后退,却在柱子前被轻松扣住腕骨。

“对于你是皇兄妻子一事,我并不介意。”

倪酥愕然睁大双眼:“你……”

男人修长的手指自腕骨缓缓向上移动,所到之处皆引起一片颤栗,最后捏住了女郎的下颚。

倪酥在发抖,她下意识偏过脸,却觉得下颚被捏的生疼,眼眶中的泪意早已蓄满,止不住的流下几滴泪。

可裴郁却忽然低头吻住了她。

倪酥开始推搡,却被反握住乱推乱打的细腕子,直接反扣在身后的朱砂红柱之上,整个人也被用力顶在上头。

“皇嫂。”

裴郁其实吻的并不深,甚至怪异的透出几分温柔小意。

“把嘴张开。”

他无情的发好施令,在女郎唇瓣轻咬了下。

“给微臣点回应。”

倪酥从起初的挣扎到羞愤,再到筋疲力尽无能为力,她不知道什么程度才能让他满意,然后停下来。

只恍恍惚惚记得,最后双腿软的都没办法站立,才被他推开。

女郎跌坐在软塌上,衣衫裙摆凌乱。男人倒是淡然自若,慢条斯理整理了衣裳,留下一句:“我会命人送你回去。”

扬长而去。


太液池,风不重。

少帝微睨着面前的女郎,缓声:“昨晚的内宴,皇后似乎并不愿六弟饮下那酒。”

倪酥抬头:“陛下在那酒里下了什么?既有打算,又为何瞒着臣妾?”

“瞒?”

裴闻下意识轻嗤了下,病态的面容显出阴冷:“若朕提前告知,皇后还会愿意替六弟斟酒?”

这话一出,倪酥立刻便明白自己所疑不假。

“昨夜谋划失败,后果你我皆无法担待,六弟临去时那大逆不道的话,皇后应该比谁都清楚这其中的意思。”裴闻眸中杀气显露。

裴郁这是要替他来管大魏!

半年前,他曾派八弟前去招安,可裴郁竟将亲兄弟的头颅砍下,送到他的龙案前。

他要插手政事,便需要自己这个傀儡。

倪酥自知其中利害,可仍记得自己是大魏皇后,便好意规劝:“陛下,如今的局面,毒杀裴郁万万不可……”

裴闻神色一凛:“哦?”

“若真是毒杀了裴郁,那裴郁的部下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,到时若引的长安大乱,那岂不……呃!”

霎时,女郎纤细的脖颈被扼住,娇弱的身躯猛的扑至男人身前。

“你是真心为我这个夫君着想,还是舍不得你那旧情人!”裴闻眸光阴鸷,闪烁的冷意似要将女郎吞噬。

女郎纤细的脖颈似弱柳被堪掌住,雪白的肌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透,胸口因窒息感而不住的起伏,一双杏眼绯红,泪意淋淋。

求生意识叫她手掌不住的推搡,死亡逼厌的前一刻,一道声音传来。

“陛下好兴致。”带着暗哑的沉声,不带丝毫情绪,属于裴郁。

裴闻松了手,女郎柔若无骨似的倒伏在他怀中。

转身,她又恢复以往的温润:“六弟来了,朕记得今日是休沐日,无需进宫上朝,六弟怎的进宫了?”

二人面色如常,却各怀鬼胎。

“陛下近日身体可好?梦魇之症可有好转?”裴郁语调随意,和真是来关心少帝一般的。

裴闻面颊噙着笑:“六弟不必牵挂,已三年未犯,朕夜间睡的还算安稳。”

“是吗。可陛下派人将自己妻子送到旁人榻上,不会辗转反侧,日夜不能寐吗?”

裴闻眸中闪过一丝异样,声音沉了下来:“朕是将皇后送到了首辅府,不知六弟和皇后相处的如何?”

下一瞬,他松开了怀中的女郎,不以为意地发问:“或者,由皇后亲口告诉朕。”

他并不掩饰眸中的轻视与厌恶,直直发问。

倪酥还未恢复过来,堪堪站稳的身躯又颤了颤,她想不到,少帝竟然当着裴郁的面如此羞辱自己。杏眼更湿,难堪至极。

忽的,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一闪而过,直朝少帝飞去!

那是一柄出了鞘的利剑,明晃晃的刀尖定在少帝眼前。雪粒子惊恐翻飞,象征死亡的噪鹃掠过大明宫,气势磅礴的杀意无可匹敌!

裴闻猝不及防,趔趄着倒下。

周身一片哗然,宦官急忙上前搀扶跌倒的少帝。

“陛下!陛下!”

裴闻抬眼,那剑尖就在自己面前一寸外,瞳孔猛缩,一滴冷汗不动声色从脊背滑下。

裴郁眸光冷若冰霜,沾了点杀气的猩红,居高临下得俯视他的懦弱,强大到将他完全轧压。

手臂青筋暴起,指尖微微收紧,事到如今他真的会毫不犹豫将利剑戳进少帝的心口!

没想到,剑尖,被一只雪白又娇嫩的小手攥住了,霎时间,掌心鲜血淋漓。

倪酥握着剑尖,眼眶红的厉害,泪珠和断了线似的,不住摇头。

惹怒一个疯子,绝非明智之举,可她要赌,赌裴郁彻底厌恶自己,再也不愿见到自己。

“首辅大人,请三思……”

裴郁似乎有一瞬间的错愕,紧接着凤眸缓眯起来,那张神采艳绝的面庞,此刻沉静的可怕。

奇怪的,低沉的笑声传来,诡异又突兀,他眸光犹染血,缓缓吐字:“真是伉俪情深。”

冷血恶蟒一般的神光,死死盯着面前的女郎,他又忆起,三年前她决绝的神色,以及那杯她亲手递上的毒酒。

对这个女人不该再心软了。

他收了剑。

“再不会有下次了,若皇兄再自以为是的揣测,我不会再让你安安稳稳坐在这个皇位上。”

裴郁斜睨了眼少帝,恢复波澜不惊,淡淡开口:“染指旁人的妻子,这等特殊癖好,我没有。”

裴闻悻悻起身,顺势将受伤的女郎揽入怀中,似乎不愿相信他真的这般断情绝爱,微颤着声发问:“六弟真就再无一丝怜惜?”

裴郁没有再给倪酥一丝眼神:“此生此世,本官与皇后再无半点干系,旧情更是无稽之谈。”

寒风瑟瑟,男人的声音随着他的离去逐渐消逝。

裴闻惊魂未定的扶额,气息不稳间胸口剧烈起伏,而他怀中的女郎却松了口气,将刚刚那些话,一字不拉的记在了心间。

**

回到坤宁殿,倪酥的身子还在抖,整个人的状态都很不对劲。

前头的三月间,她偶感风寒断断续续病了几次,好的温吞,今日又在太液池经历了那一遭。

果然,傍晚时刻就发了热。

她一连卧床好几日,病气不见减,少帝也只是来了一次。

有人轻握住了她包着纱布的右手,女郎被吵醒,眉黛微蹙。

裴闻瞧着床上悽悽楚楚的女郎,粉黛未施,六分病弱气,娇弱似被碾轧过的小白花,见到他也只是勉强睁开眼。

他将人扶起,手指摩挲着女郎掌心的伤口:“那日在太液池,首辅说他对你再无一丝旧情,皇后信吗?”

温柔的语气,可倪酥却在那双温润的眸子捕捉到了一丝厌恶,是啊,他也从未问过自己那晚到底经历了如何的侮辱。

也从未信任过她。

“是陛下自己不信,又何苦要反问臣妾?”

女郎声音一贯的软绵,袅袅柔柔,哪怕与人对峙,也无半分气势。

裴闻敛了笑意,冷冰冰地盯着她:“你在怪朕?是怪朕当年拆散了你们的姻缘,还是三年前逼你杀了他。”

她唤他“陛下”,澄澈发红的杏眼,似有无尽的委屈与不甘:“三年了,臣妾尽心竭力做好陛下的妻子,后宫之事一应俱全,全心全意辅佐,可陛下呢?陛下对臣妾有过一丝信任吗?”

裴闻面色依旧,只是握着女郎柔荑的手微微发力,惨白的纱布渗出丝丝鲜血:“向朕证明你的贞坚不二……”

“那就杀了他。”

“三日后,皇后随朕出宫祈福,是个好机会。”

一把雕刻着青鸾鸟的短剑被塞进女郎掌心,她纤长的指尖轻颤着,脑海里都是少帝临走前那句。

“对朕不忠的人,朕不会留,她的家族,更不会留。”

她的死轻于鸿毛,可阿爹已经不在了,能护好母亲和弟弟的唯有她了。


已过隆冬,可寒风依旧凛冽,瑟瑟扑面,吹拂侵骨。披着雪白的狐毛大氅,轿内暖炉烧的噼啪响,倪酥仍略觉寒冷。

今日出宫祈福,是为开春的祭祀大典作序。

她盼望着能与倪家人取得联系,也好知晓母亲和弟弟的消息。

祈福结束,帝后二人共同下了台阶。皇后面颊仰着端庄柔雅的笑,凤冠加身,珠围玉色,仿佛心情极好,倒是少帝一派阴沉。

帝后貌合神离,众人皆知。

有人看向首辅,也有人看向少帝的宠妃赵贵妃。

今日首辅着绛紫冕服,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,丰神俊朗,松姿鹤骨,可谓人中龙凤。

祈福之后,群臣休整,轿辇停在大慈恩寺前。

“娘娘,您的二叔就在里头。”

倪酥派人联络了家人,步入内院,便见一绿袍中年男子朝她抱拳行礼。

女郎扶他起身:“二叔,我母亲和弟弟现在如何?”

对方是倪家二爷,倪酥父亲的弟弟。

倪度微叹口气:“半月前,陛下派人将娘娘的母亲带走,却说是疗养,况且也没有人敢阻拦圣旨。”

倪酥了然,母亲在少帝手中,只是不知被安置在何处。

“那阿弟呢?”

“拓儿他……他……”倪度皱着眉,仿佛难以开口。

女郎再三追问,他才无可奈何开了口:“拓儿不见了。”

“不见了?”一句话犹如一记重锤,砸打在倪酥心头。

“是,娘娘被赵贵妇陷害,病了三月有余,陛下又不允任何人探望,拓儿看不下去,闯入宫里要见陛下,想为娘娘讨个公道。”

倪拓只比倪酥小三岁,二人自小相依为命,情感深厚。

“那后来呢?”

“少帝重罚了他,他连信都给娘娘递不进去,拓儿冲动之下,便投了军!”

倪酥尽力稳住心神:“他投了何处?”

“大抵……是六殿下。”

裴郁……

倪酥心悸不已,阿弟是否顺利到首辅营下,恐怕只有问裴郁才能有答案。

倪二爷退下后,女郎正欲离开,却听见外头一阵嘈杂声。

扇门被人打开,有一御前侍卫前来禀告:“外头有刺客行刺圣驾,险些伤了陛下,现下那贼人跑了,卑职们正在全力搜寻。”

“皇后娘娘且安心在此处待着,莫要出去。”

这侍卫躬着身,可眸光却大胆的定格在不远处的丽人之上,掩盖凶相。

倪酥正点头,却恍然闻到一股隐隐约约的血腥气,她定下心神,却发觉那味道是从这侍卫身上而来。

欲发问,却见一道凛冽的寒光闪过。

那侍卫拔出长剑,直朝女郎刺去!

……

大慈恩寺前院,裴郁正与薛管事交代事宜。

有金吾卫匆匆赶来:“大人,不好了!”

裴郁转身,只见侍卫慌张道:“有贼人挟持了二位娘娘!”

霎时的安静,薛管事心里暗叫不妙。

裴郁则即刻大步流星朝内院赶去,边走那金吾卫边禀告:“有人行刺圣驾,败落后慌忙而逃,躲入了后头的厢房。”

“现在那贼人劫持了皇后娘娘与赵贵妃,以此为要挟,正与陛下谈判。”

裴郁步子抬的又急又大,发问:“那人想要什么?”

“他要陛下放他一家老小出关。”

“这人本是李家五郎,三月前阖府因贪污案被查处,他声称陛下听信奸佞,妄杀忠臣,他李家是被人陷害当了替罪羊,要陛下放他们一条生路。”

“这贼人已经穷途末路,陛下怕他真惹出祸事,便暂且答应了。”

裴郁问:“皇后娘娘可回来了?”

金吾卫有些吞吐:“这贼人狡诈的很,同意先放回一个娘娘,另一个要等他出关后再放回。”

“他要陛下选……”

果然,前头乌泱泱的御前侍卫将那贼人包裹的水泄不通,少帝裴闻就坐在龙辇上。

裴郁刚到,打巧就听到贼人正扬声问少帝:“不知陛下要哪个?”

李五郎一身侍卫打扮,浑身是血,一只手紧紧遏住皇后的脖颈,另一只手则持长剑抵在赵贵妃脖颈。

“我的耐心有限,烦请陛下选快些。”催促间,他双手再次用力。

少帝面色阴沉,缓缓开口:“先放赵贵妃回来。”

李五郎收回利剑,以剑柄用力一推,赵贵妃便踉跄着挣脱束缚,飞扑向少帝怀中。

“首辅大人到!”

与此同时,通禀声传来,众人忙看去。

内阁首辅大步而来,器宇轩昂,周身皆是生人勿近的凛冽,两队金吾卫开路,裹挟强大气势。

他一来,裴闻倒是意外。

毕竟,若自己今日遇刺死于非命,皇位空悬,最大的受益者莫过于他这位好弟弟,他以为这是裴郁的手笔。

少帝轻拢住怀中哭泣的美人,眸光深不见底,他现下也有些拿捏不准,首辅有没有从中作梗。

毕竟,就算真如他所言对皇后没有半分旧情,可也不至于用皇后性命来冒险。

赵贵妃埋在少帝身前,娇滴滴的哭泣,美人肩膀一颤又一颤,少帝似乎有些心疼,立刻温声安慰。

接着,又对着裴郁无奈叹息:“首辅,皇后还被那贼人挟持着。”

“首辅大人。”李五郎高呼了声。

众人再次朝那头看去。

只见贼人紧紧束缚着皇后,那柄冒着寒光的利剑就架在女郎纤细又脆弱的脖颈之上。

倪酥面色惨白赛冬雪,耳边红润的珰珠摇摇欲坠得颤着。

那雪白的脖颈,湛青的血管清晰可见,皮肤和玉似的透亮,又不堪一击,锋利的剑身倒映出明眸秋水,沾了泪珠子的眼睫无措的轻颤,在场众人不禁替她揪住了心。

李五郎是武将出身,坚实的臂膀犹钢似铁,倪酥浑身瘫软,牙齿都打着颤。

贼人却开了口:“娘娘,臣也未想到,陛下竟然选了赵贵妃,这恐怕令您伤心了吧。”

倪酥闭了下眼,滚烫的热泪落下。

当身后人让少帝选择时,她就猜到了。

可却没料到,少帝放弃自己,竟没有一丝犹豫。

贼人只当她是伤心过度,又在她耳边道:“娘娘,少帝不愿保您,但您还有首辅大人呢。”

倪酥下意识抬头,泪眼模糊的视线下,对上了裴郁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。

忽的,她脑海中浮现那日他所说之话。

他与她再无半点干系。既是这样,他又怎会出面救自己。

裴郁立在一众金吾卫之首,整个人沉稳平静中又透着上位者的疏离,凤眸沉沉是冰凉的审视。

霎时。

贼人虏着女郎,翻身上了少帝为他备好的马匹,驾马冲出人群,临走前留下句:“首辅大人若想救人,就随我来!”

少帝起身,在裴郁身侧:“六弟,你去替朕将你皇嫂救出来。”

裴郁面色淡漠,未回应。

这叫裴闻心吊起,狐疑他到底会不会去救人。

在场众人的目光,也皆定格在首辅身上。


明德门前。

几顶马车,里头是李家幸存的十八口人。过了明德门便算出了长安地界。

城门前,一众金吾卫严阵以待,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,为首的紫袍男人,眸光闪烁危险,压迫感十足。

这让人喘不来气的威势,真有种一夫当关,万夫莫敌的气场。

“让所有弓箭手退下!”李五郎顶着死亡的压力,高声大喊。

金吾卫齐齐看向首辅,静待他发号施令。

片刻,裴郁抬了抬手。

身后城楼上搭箭的金吾卫纷纷放下弓箭,如潮水般向后退去。

李五郎又道:“所有人不准靠近。”

可话还未讲完,首辅那张阴郁俊丽的面庞,诡异的缓缓绽开笑颜,走近一步。

“你可知,你劫持的是谁?”

“大魏皇后,臣自是知晓。”

“既然知晓,为何如此胆大,大魏帝国中宫皇后,身份是何等尊贵,你若敢动她,那本官身后的黑胄士兵,必然将你碎尸万段。”

裴郁抬手的瞬间,身后如黑云压境的金吾卫随时准备将贼人万箭穿心!

男人嘴角的笑意越发诡异:“把剑放下,你不就是想和家人活着出去,本官的人可以护送你们出关。”

李五郎自然不是傻子:“首辅大人说的好听,可若是我现在放下皇后,岂不成了任人刀俎的案上鱼肉。想救皇后,首辅大人必须亲自过来。”

裴郁收起了嘴角的笑,凤眸微眯,却一动不动。

半晌,未等来回应,李五郎破罐子破摔,高声狂笑:“首辅大人若不来,就休怪在下无情!”

气氛焦灼。

倪酥瞧着不远处的男人,他并不愿意前来,恐怕就连他此刻与贼人对峙,也是被少帝强推出来,并非主动。

她心里有万分告诫自己,要保持冷静,可面前抵着的利刃却叫她止不住的发颤,那偶尔擦过肌肤的铁器冰凉,激起毛骨悚然的死亡之悸,泪水根本止不住!

“你可以试试。”这几个字,似乎是从裴郁喉咙里挤出来似的,带着冷漠与强忍住的杀意。

“你敢动皇后,本官有千万种法子叫你生不如死。”

李五郎笑的疯疯癫癫:“你以为我会怕吗?做到这一步,死又何惧!”

“五下,我只数五下,若首辅大人不来,我便杀了皇后!”

“一”

裴郁稳然不动,神色处变不惊。

“二”

抵在女郎脖颈的利刃,往近送了一分,渗出颗颗血珠。

“三”

血珠汇聚流淌而下,沿着颈线滑入雪白的酮体。

寒风呼啸,似厉鬼饮泣,倪酥痛极了。

到第四声落下,李五郎略慌张:“首辅大人真狠心到不念一丝旧情?昔日的未婚妻子,死在你面前也无所谓吗!”

冷风拂过伤口,疼的倪酥咬紧牙关,她在裴郁艳丽的眉宇间捕捉到了不耐烦,绝望地闭上眼。

第五声,四下只余风声。

首辅迈开了步子。

李五郎松了口气,他赌赢了:“把武器解下。”

裴郁眸光深沉,“咣当”一下,袖中藏着的弩被扔到地上。

他缓步走来,凤眸微红,深不见底,到二人身边后,张开手臂,以展示自己并未携带武器。

倪酥对上那双猩红的眸子,内心深处忽而泛起酸涩,疑惑、不解,将她折磨的够呛。

裴郁明明瞧着她,开口的话却是对着李五郎说的:“没有武器了。”

“你想要我做什么?”

李五郎道:“首辅大人果然胆智过人,请随我来。”

他带着倪酥退进了一方树林里,裴郁则跟随而来,一直同二人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。

只余三人,李五郎仿佛松懈下来,口气不似方才那般激烈了:“首辅大人,父亲曾对我说过,您是性情中人。”

裴郁倒是还记得那位,是个清廉的好官。

“当年首辅大人被指通敌卖国,是有心之人蓄意谋害,我李家与大人一样是被人冤枉!不敢奢望平反,只求放过我这一家老小的性命!”

裴郁喜怒不形于色,沉声道:“你将皇后给本官,本官立刻放你走。”

他扫视一圈四周茂密的树干:“本官派人护你和家人离开,没人敢拦你。”

“为了万无一失,请大人恕我必须以万全之策应对。”李五郎伸出手,一颗药丸躺在他掌心。

“这是麻痹散,服下后,一个时辰内浑身无力。”

“大人既说放我一条生路,那便服下这药,一个时辰,在下足以顺利离开。”

不只是李五郎,倪酥的眸光也落在裴郁身上。

女郎一颗心“砰砰砰”杂乱无章的乱跳,和面前的男人对视。

他缓缓伸出手,骨节分明的指尖刚刚触碰到药丸……

“嗖——————”一只利箭堪堪措过他额角的发丝,钉入了身后的树干!

密集的羽箭破风而来,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,“陛下有领,即刻诛杀贼寇!”

是少帝,他竟然在关键时刻下令诛杀!

李五郎顷刻恢复癫狂的状态:“你骗我!你出尔反尔!”

霎时,裴郁忽然伸手欲拉回倪酥,李五郎气血上涌,提剑暴虐的砍下!

危机时刻,得空挣脱的女郎摸到袖间那把短剑,猛的拔出朝贼人手臂刺去,惯性却叫她向后仰倒而去。

电光火石间,裴郁将跌倒的女郎接了个满怀,抬脚朝贼人重重踹去,正中对方腹部,贼人面颊痛苦,足足退后好几步。

他恼羞成怒,再次提剑朝裴郁刺去。

倪酥瞧在眼里,不知从哪爆发出一道勇气,挺直腰身欲挡在裴郁身前。

裴郁信手抄起腰间的画扇,拢着女郎侧身错开,以弱纸生生抵挡了那一剑。

画扇破开一口子,向外延伸即刻四分五裂。

李五郎再次不假思索刺去,这次剑锋却是直指倪酥!

带着血气的剑尖在女郎瞳孔前无限放大,死亡袭来前,她被一个坚实有力的臂膀全然护在其中,身子极速朝右转去。

利刃擦过裴郁紧抱她的左肩,轻易滑破衣衫,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立现,皮开肉绽!

裴郁不想再浪费时间,直接抽出袖里藏着的软剑,提剑相攻。

李五郎自然不是对手,被对方三两下便挑落了剑,并被重重的踹翻在地。

裴郁的剑悬在半空,一只脚踩上李五郎的手腕,骨头碎裂的声音瞬间回荡。

李五郎还欲反抗,却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叫声,他猛地回头。

他的妻儿老小!

是被羽林军追杀至这里的,他们不管不顾的朝着李五郎跑去,手无缚鸡之力,唯有跌跌撞撞地哭喊。

可羽林军竟是要将这些老弱妇孺活活射杀!

惨叫声此起彼伏,李五郎再无心对抗,痛苦的哀嚎。

倪酥已被眼泪模糊了视线,她扭过头不愿再看这血腥残忍的一幕,可眼前却拂下一道炙热的阴影。是他伸手轻轻覆在她眼前,低语温柔:“别看。”

这幕人间惨剧,如今与她息息相关,甚至是她一手造成,倪酥泪意盈盈,心中忍不住的酸楚。

城楼之上,裴闻瞧着下头的血色囫囵,冷喝一声:“传我命令,放箭!”

他徒生了个大胆的想法,何不趁此机会除掉裴郁。

他与裴郁之间,结果只会是你死我活,只是皇后……

裴闻眼神一黯。

皇后,但愿你能懂得我的苦心。


贼人已伏法,可那一支支羽林箭却并未有停下的征兆。

一支带着反钩的利箭直朝倪酥射去!

裴郁一把将人拽开,拥着女郎翻身上马,策马冲了出去。

倪酥浑身瘫软无力,只能以依附的姿态靠在身后男人的胸膛,剧烈的颠簸,叫她眩晕,害怕,紧张得想吐。

忽的,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:“被皇兄这般弃之如敝履,皇嫂还会选择站在他那边吗?”

女郎心头一紧,她不是傻子,少帝的选择显而易见。

她紧紧咬着嘴唇,倔强的不肯答话。

也不知过了多久,终于停下,倪酥被昏昏沉沉抱下来,放到一辆马车里。

她的脖颈鲜血直流,眼眶绯红,娇软无力的靠在马车角落,更雪上加霜的是,还未好完全的右手手掌,包裹的纱布被血沁的湿淋淋,蛰痛不已。

裴郁薄唇轻启:“把手伸出来。”

倪酥有些迟疑,她是嫁了人的女人,绝不能再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。

她露出一道苍白的笑意:“多谢首辅大人救命之恩。”

“伸手。”

这次男人的声音明显带了威压,倪酥本就怕他,下意识哆嗦了下。

下一刻,手已经被捉了去,再挣扎都是徒劳。

裴郁握住她的手腕,轻柔的揭开沾粘在上头的纱布,黏腻下的疼痛,叫女郎黛眉促起,额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。

裴郁为她处理了伤口,抬眼又瞧见那纤细又雪白的脖颈之上突兀得鲜血,欲伸手帮她,却见女郎下意识躲了躲。

“很怕我?”

下颚被他抬起,裴郁瞧着指下这张妩媚娇艳,肤如白雪的脸,眸色深沉犹似化不开的浓墨。

倪酥尚不敢惹怒他:“不……不是的……”

当下,这是个绝佳的机会,倪酥想从他口中窥探出倪拓的处境,可又不敢冒然开口。

女郎神色不同以往的柔顺又和婉,裴郁好整以暇的瞧了她好一会儿,修长的指往下,轻抚那纤细如玉管的脖颈。

游走在颈上的指尖宛若刀锋冰凉,一点一点游移,那是一把尖利刀刃,正寻找合适的切入点,随时插入她的咽喉。

倪酥试探性的开口,声音微颤:“大人……”

“嗯?”恶蟒似乎被惊醒,抬眼瞧她。

“你可知拓儿的下落?”

闻言,裴郁似是思考了一瞬:“不知。”

倪酥内心急切,下意识伸手攥住男人的衣袖:“拓儿投了你营下的军令状,他……他失踪了!”

倪酥想着,她俩不再有旧情,可拓儿不一样,裴郁曾待拓儿如亲弟。

裴郁观赏着女郎焦急的模样,嘴角的笑意温润,出口的话却饱含戏虐似的:“想让我帮你啊。”

女郎抬起一双微红的杏眼,点了头。

男人亲手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,唇瓣去寻她的耳畔,声音低柔:“我可以帮你寻人。”

倪酥偏过脸,近乎擦过他的面颊,眸含秋水两两对视。

裴郁凤眸幽暗,循循善诱,企图瓦解女郎的心防:“那就去杀了你的丈夫,我做你的奸夫,你想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。”

倪酥心口剧烈的跳动,耳畔嗡鸣一片,面色苍白错愕,她不由自主地颤栗。

裴郁游移的手却停了下来,长指微挑,落于女郎颈间脆弱的伤口处,轻轻摩挲。

“负心凉薄之人,皇嫂又何苦为他当个贞洁烈妇。”

一把短剑被放到女郎手心。

男人微微一笑:“就用他亲手给你的剑杀了他。”

剑鞘上雕刻着精妙绝伦的青鸾,仿佛下一秒就要展翅欲飞,这是少帝亲手给她的,让她用来杀裴郁的。

原来他什么都知晓!

这一刻,倪酥终于明白,或许整个大明宫,到处都是裴郁的眼线才对!

日头西下,风吹帘布,男人眼里的神光忽明忽暗,漆黑深邃的眸子盯着倪酥,凤眸深邃又风流艳绝,一眼,就叫人肩膀酥麻。

“想让我当皇嫂的走狗,皇嫂不得先展示展示诚意吗?”

他俊颜凑近,笑意莫名温润,可落在倪酥眼里却不亚于地狱阎罗,缩瑟着退后,身子紧紧抵住马车车身。

裴郁欺身上来,沾了血的手指轻拭她颊畔泪珠,温声软语的诱哄:“你的丈夫为了杀我,毫不犹豫牺牲了你。”

果然,女郎抖得更厉害了,难以接受。

“他既已弃你,你又何必为他守那无用的气节。那晚过后,就算你我之间无事发生,你大可想想,皇兄会不会是同样的选择。”

他轻嗤一笑,欣赏女郎慌乱的脸色,看她血色尽失,心安理得地拥她入怀。

倪酥明白,他在警告自己,就算他们是清白的,等待她的仍是今日被毫不犹豫遗弃的结局。

他的丈夫,对她没有一丝真心。

倪酥绝望地闭上了眼,泪水似溪流涓涓涌出,眼前一黑,彻底软绵绵的栽倒,昏死在男人怀中。

然后她陷入了一场绵长的梦魇。

好似又回到了三年前。

长安的深冬,鹅毛大雪挦绵扯絮。

裴郁的母妃被控“惑于巫祝”,畏罪自杀,当年的淑妃,即以现下当朝太后为首的刘家用铁一般的罪证,将通敌叛国的死罪扣在裴郁头上。

雪花般的弹劾接踵而至,墙倒众人推,罪名确凿,裴郁被流放北地。

与其说流放,则是名副其实的圈禁,没有天子的旨意,永不得昭回。

她当时已与裴郁有婚约,本该追随他北上。

可偏偏淑妃是她姨母,一心想从家族中挑选出一位出挑的女郎做儿媳,便选中了倪酥,其实是看中她早年丧父,好拿捏。

家族之人反复劝她入宫,更是拿他们母子三人的性命相逼。

她的意愿从来不重要,入宫是唯一的选择。

当时还是皇太子的少帝,一心至裴郁于死地,逼迫她亲手将萃了剧毒的酒递给裴郁。

荒唐的是,他看她嫁作他人妇,万念俱灰,竟夺过那毒酒,一饮而尽!

从此,他成了她的心结。

三年来,她也听说过,裴郁在西北起势,诛杀乱党,攻城略地,直到三月前,他斩杀前去招安的八殿下,并给少帝去信,要了首辅之权。

她想,他们之间隔着的,是血海深仇。


坤宁殿,入夜。

距离倪酥醒来已经有两个日头了,所幸脖颈的伤口并不深,上了药,除了晚间会隐隐作痛,已无大碍。

“咣当”一声,外头的帘子重重落下,少帝踏了进来。倪酥忙起身,迎接行礼。

他身上带着浓浓的酒气,脚步歪斜,倪酥本能的搀扶他:“陛下,怎么饮了这样多的酒?”

裴闻嗯了声,虚虚靠在女郎身上,低头瞧着她。

“母后训斥朕懦弱,皇后也这样觉得吗?”

刘太后听闻大慈恩寺倪酥被弃下一事,勃然大怒,怒斥少帝枉为人夫,辜负春心,懦弱无能。

母妃权势过胜,常年的忍耐叫他憋了一肚子火,指尖用力,忍不住将女郎的下颚抬高,俯身欲亲吻她。

倪酥忙别开脸伸手推拒。

裴闻的手倏然发力,脸色渐渐阴沉下来:“皇后,你便这般盼着朕离开?”

女郎浓密的眼睫微颤,掀起一双秋水氤氲的杏眸睨了他一眼,幽幽道:“臣妾不敢。”

嗓音轻软,调子娇娇颤颤,仿若包含无限委屈与埋怨,听之叫人心尖泛酸。

裴闻鬼使神差想到多年前初见她那日。

便是这样的风情,叫素来对男女之事淡漠的他步子也挪不动,差点在群臣面前闹了笑话。

“酥酥,”他唤她,心中渐软,不由自主将她搂在怀中,一手拨开那堆叠在颈边的乌发,雪白细腻的脖颈露出:“是朕错了,朕对不起你,朕以后会以你为先,你莫要再怪朕。”

“朕今晚会好好怜惜你。”

可女郎却将柔荑一寸一寸剥离他的掌控,明明是一副柔顺的模样,可眸光中却满是拒绝。

刚才心里升腾起的那丝悔意与怜惜消失殆尽,他是皇上,这样卑微的恳求原谅,她还有何不满?

裴闻冷冷下令:“褪下衣裙吧,朕要与你行房。”

行房……

这在倪酥心里引起轩然大波,下意识的恐惧。

可人已经被推至床榻之上,借着酒气,男人凑了上去。美人惊恐万分,薄汗浸身,慌乱不已,两片丰润红唇娇艳欲滴,犹似一只带露海棠,随时待人攀折。

视线落在妻子艳绝的身形与容颜上,少帝气息倏地急促起来,素来温吞的人,此刻难得强横了些。

可惜心有余,力却不足。忙活半晌却毫不顶用,他满头大汗,悻悻住手,一声暗叹,歪着身子倒下歇息片刻。

“咣当”一声,门帘子重重的落下。

有人?倪酥一个激灵,推开了少帝。

“谁?”裴闻抬眼朝外头望去,空荡荡的。

欲念又重新滚烫,倪酥缩在床榻里,又被他打开,灼热的气息贴在皮肤上:“酥酥。”

当!门帘子又是一记重响。

少帝惊起,扯过衣裳,黑眸死死盯着扇门。

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:“把少帝给本官叫出来,有急奏!”

是裴郁!

倪酥不自觉打了个寒颤,首辅府那夜陌生又危险的感觉重重袭来,那种被完全掌控的撕裂感,叫她恐惧。而现在,黑暗中,有恶蟒在窥伺,要将她剥皮拆骨。

裴闻再无心思,眸光由方才的情动变为阴狠,早已过了宵禁的时辰,可裴郁却堂而皇之的随意出入大明宫,真是狂妄悖逆!

等他跨入前殿时,却换上了一副温润的面孔。

“六弟怎么这么晚入宫?可是发生什么了?”

裴郁也不行礼,更不起身,稳如泰山的坐在玫瑰木交椅之上,气定神闲,倒像他才是皇帝老儿一般。

他抬起眼皮子,睨了眼少帝:“陛下的外衫穿反了。”

裴闻低头瞧了下,神色略慌乱:“方才从榻上起来的急了。”

他顿了顿,朝身后的太监道:“请皇后出来为首辅上茶吧。”

话音刚落,二人对视,如火如荼。

少帝笃信,首辅打断他们,是因心中不是滋味。

倪酥被迫行至两个男人的视线,经过裴郁时微微颔首,再正常不过。

女郎衣衫微皱,虽面色如常,可鬓间却垂下几缕青丝,松松垮垮的云鬓,暗示了她方才在殿内与少帝做了何事。

“首辅方才不是说有急奏?”裴闻再次询问,他一副笑眯眯的模样,若无其事的样子,好像不把人放在眼里。

看着……真可恨呐。

裴郁眯眼,玩味的目光,像在看死人。

气氛紧张起来,窗外,一道惊雷炸开在耳际,惊的倪酥颤了下。

她倒吸一口气,丝毫不怀疑,裴郁腰间那柄黑剑要出鞘砍人。

意外的,裴郁那张艳丽绝色的面庞,随着雷声,展开笑颜,灿烂又有礼。

两个“哈”字,从他喉咙里硬生生挤了出来,带着冷漠以及强忍的杀气。

“哈哈,原来陛下不过是有隐疾。”

“早告诉微臣啊,微臣认识一个神医,专治房事吃力。”

他皮笑肉不笑,嘲讽意味拉满。

少帝面色红了白,白了又红,精彩纷呈。

他身患隐疾一事,鲜少有人知,裴郁是如何得知的?

身为男人,最忌讳的就是自己“不行”,被旁人瞧不起。气血上涌,少帝大怒,哆嗦着指头指着裴郁,却一句话憋不出来,他开始剧烈咳嗽,仿佛下一刻就要把胸腔咳出来!
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
下一瞬,大一口鲜血从少帝口腹里喷涌而出!

众人慌了神,忙喧太医,倪酥欲随之前去。

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掌攥住了手腕,猛的拉进一个坚硬如铁的怀抱。

美人逆光面对他,明黄的烛火恰透过她玲珑身段照来,一段段婀娜曲线间,竟隐隐泛着潋滟的光泽,那是令无数男人折腰的欲念之源。

他眼神黯了黯,俯低身去寻她的唇:“他有没有欺负你?”

倪酥恐惧极了,外头都是宫人凌乱的脚步声,不消一会儿,太后便也会赶来的,这男人真是疯了!

怕什么来什么,宦官高声通禀:“太后驾到!”

女郎慌张抚上裴郁自她腰际渐渐上移的大掌,欲图止住他越发肆意的动作,咬着唇轻声道:“若是被发现,你我都得死!”

裴郁看笑了:“有胆子找我当这个奸夫,没胆子偷情?”

女郎眸光中是羞耻,更是窘迫,不管不顾的推搡他:“你快走……你赶紧走!”

所幸,裴郁只是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,便离开了。


少帝一连病了几日,终于稍有起色。

赵贵妃尽心尽力照顾,倪酥倒是乐得清闲。

晌午在抱厦用了膳,就着暖烘烘的火炉,倪酥昏昏欲睡,有宫人进来送些消食的山楂糕。

女郎半瞌着眼,懒洋洋的接过,尝了一小口,耳边却传来一道阴柔的嗓音:“娘娘,首辅大人说,您不去的话,他就不走,宁可死在那里。”

倪酥猛的睁开眼,果然映入的是一个脸生的小宦官。

这是什么话?他死不死和她又有什么关系?

想到那晚他塞进自己手里的东西,是个字条,上头写着:“明晚丑时三刻,掖庭东面假山见。”

他倒聪明!知道这坤宁殿全是少帝派来监视她的人,便约去外头。

不过距离约定已经过了三日。

“你走罢,本宫不会去的。”

小宦官似乎不气馁,压低声音:“娘娘,若您想知道倪二公子的下落,今晚便去赴约吧。”

倪酥心下一颤,有些拿不定主意,这次该不该信他……

当夜,丑时一刻。

倪酥坐立难安,侍女籽月担忧道:“娘娘,您怎么了?”

倪酥身子抑制不住的发抖:“我有些害怕。”

“娘娘害怕什么?”

女郎瞧着外头如泼墨色的黑夜,眉眼间是深不见底的哀愁。

她害怕什么?她害怕裴郁那令人窒息的桎梏,强迫意味的羞辱,甚至威胁她颠覆自己多年来形成的贞洁观,她怕的要命,不敢同他对峙。

倪酥哀叹一声,回头笑着对籽月道:“无事了,我要去一趟掖庭。”

**

掖庭湖水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花,树木光秃萧条,寒意瑟瑟的夜晚,风声鹤唳。

倪酥踏入假山之中,关乎拓儿,她必须来这一趟。

男人似乎等了许久,他闻声转身。

只见女郎缓步而来,身上的披风比她的身姿宽大好些,逶迤拖地,这几步踩来,仙姿鹤态,身段袅袅婷婷,踩得他是骨软筋酥。

蓦地,女郎停下脚步,摘下了兜帽。

她手里的灯笼,“啪”的一下灭了一盏。

轻微的吸气声。

满庭的冬日白雪顷刻间黯淡无光,昏黄的荧光打在裴郁的面颊上,惊艳、迷失,脊背不由自主地弯了,不剩一丝傲气。

“皇嫂终于肯来了。”

假山内狭长,可宽窄却逼厌,小道最多容身一人,二人隔着浅浅距离。

倪酥不敢看他:“见过首辅大人。”

“伤口还疼吗?”女郎芙蓉折颈,这一折并未曾抬头,正微怔,听见一道温柔又低沉的声音“抬起头。”

嗓音犹风佛经幡,说不出的好听。

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比炭火更炙热,像被烫着了,不敢同他对视。

假山中安静无比,男人靠近她,一步,两步……清新淡雅的木檀香飘散,挺拔强劲的影子落在她眼睫上头,倪酥欲避开。

“别怕,只是帮你上药。”

下颚被顺势抬起,裴郁修长的指节触摸女郎肤如凝脂的肌肤,柔润的美玉,精心费力打造,美的激起人隐藏在深处得贪欲。

“今日已上过药,不劳首辅大人费心。”美人雪颜透着似有若无的冷漠,不卑不亢。

裴郁哪会听,长指往下,指尖落于那处浅粉的剑痕上,轻轻摩挲。

沾着药膏的手指,冰冰凉凉,一下一下落在伤口处,痒痒的,叫倪酥不由自主颤栗。

她闭了闭眼,终是鼓起勇气:“大人是不是寻到拓儿的消息了?他如今可还安好?”

裴郁手停在伤口上,薄唇展露笑颜,意外的纯良有礼:“今日前来,就是为了告诉皇嫂,倪拓的确北上投了我的军营,他一切安好。”

这话一出,倪酥只觉得弥漫着浓雾的心头终于有了一丝光亮。

万幸,万幸……

抬眼,对上男人目光中那深不见底的墨色,女郎再次慌乱:“多谢首辅大人告知。”

“我……我该走了。”

“咣当”一声,榔头的敲打声传来,打断了他们,是外头望风的宫人故意弄出动静,是为提醒。

杂乱无章的脚步声,众人的喧嚷声,混为一团。

倪酥还未反应过来,侍卫的声音便划破了黑夜——————“快搜!有人揭发后宫妃嫔与侍卫私通,就藏在这附近!”

倪酥心头猛的一颤,她现在并不知外头是真有这事,还是指的就是她和裴郁!

女郎欲离开,可没走几步,便瞧见了火把的光,此刻出去,无异于自投罗网。

“搜!给我仔细地搜!”

二人只得往假山深处走,越来越狭小,逐渐伸手不见五指,裴郁就紧紧贴在她身后走,一只手臂抬起,虚虚护着身下的人儿。

没有路了,倪酥无奈停下,她完全被压在了石壁和男人滚烫的身躯之间。

男人危险的气息混在阴冷潮湿的水汽里,二人几乎贴的严密无缝。

“快!往这边搜搜!”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女郎心如擂鼓,几乎要跳出嗓子眼。

恍惚间,一个病弱的声音传来:“给朕仔细地搜!”

竟然是少帝!他竟然亲自来了!

倪酥不敢想,在这么个黑暗狭小的山洞里,她被自己的小叔紧紧抱着,衣襟贴着背,腰缠着衣裙,若是被自己丈夫发现……她简直不敢再想下去!

惊恐叫女郎不由自主的惊呼,可还没出口,嘴就被死死捂住,倪酥下意识挣扎了下,脚却无意踩断一根树枝,在安静的山洞诡异得明显。

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,男人微凉的呼吸突然逼近:“不想被你丈夫抓个正着,就别乱动。”

倪酥不敢动了,惊出一身冷汗,整个人汗淋淋的。

“火把给朕!”刚刚的声音惊动了裴闻,他缓步踏进这一方假山洞里头。

轻微的脚步声,倪酥大气不敢出,衣衫不整,在山洞里暧昧的交缠搂抱,她脑海中莫名其妙浮现四个大字。

捉奸在床。

随着少帝的脚步越来越近,箍在腰间的手臂收的也越来越紧,倪酥知道,被发现不止她名节全毁,他也不免受牵连。

强压着惶恐,女郎尽量让自己的身体不颤抖的那么厉害,当捕捉到那跳跃的几个火星子。

她绝望的闭了闭眼。

完了,一切都完了……


只要跨出那一步,少帝立刻就会发现。

“启禀陛下,找到了!”侍卫急急忙忙的跑进来:“在那边的阁楼里!”

裴闻狐疑的瞧了眼尽头拐角处的黑暗,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,迟疑了片刻,还是折返回去快步离开,他倒要看看,是哪对奸夫淫妇如此胆大包天!

一时间,脚步声如潮水般退去,倪酥松了口气,继而诧异,真有后妃和侍卫私通?

外头喧闹一片,隐约传来女子的抽泣声。

“贱人!”

“把这对奸夫淫妇拉下去,听后处置!”裴闻震怒的声音传来。

倪酥额角惊出细汗,只差一点儿,就差一步的距离,恐怕被捉奸的就是她和裴郁了。

被吓的不轻,女郎身子还颤抖的厉害,裴郁好整以暇的欣赏,无所畏忌的厚脸皮样儿。

他不愿意松开女郎,倒是腾出一只手,摊开,掌心躺了一支蝴蝶步摇。

做工不甚精致,甚至有些简陋,轻飘飘的,一丝质感也无,摸起来扎手,像是糊弄小孩的玩意儿。

倪酥微惊讶,弄不懂他又生了什么心思:“首辅大人这是何意?”

裴郁语调低沉温柔:“皇嫂喜欢吗?”

倪酥拿在手里把玩,道:“蝴蝶的样式,倒是做的不错。”

一只逼真的蝴蝶,做的细致极了,看得出出自心灵手巧之人。

倪酥生在高门贵族,母亲更是出自长安第一豪族,顶尖的东西,流水一般送入她房里,入了宫,少帝在吃穿用度也不曾有苛待,首饰穿着,都是制造司精品,力求彰显皇室雍容却不华丽的做派。

他们年少定下婚约后,裴郁给她买东西,必是精心挑选,有拿不定主意时,往往挑选价格最昂贵的那个。

但今日,他送了她一支廉价的蝴蝶步摇。

裴郁嘴角微扬:“皇嫂,让微臣替你带上吧。”

倪酥只好交给他,他拿起蝴蝶步摇,稳稳地别在女郎乌黑的发髻上,那掉着的坠子一打一打的,真像只翩翩欲飞的蝴蝶,灵动飘逸,衬着倪酥花凝月露的娇颜,不管多廉价,也显得贵气了。

犹似月下的一枝承雪梨花,子然凄美。

裴郁情不自禁:“这步摇原本廉价,可别在皇嫂发髻上,真是给它添光了,让这原本丑陋的小家伙,变得动人了呢。”

“既然戴了,在宫里,就不要摘下来了。”

“嗯?”倪酥面露疑惑,一颗心沉了起来。

“微臣曾送给皇嫂许多价值连城的东西,可皇嫂却弃之如敝履。”他越说,周身的危险气息就增加一分。

“那么,就带着这支廉价的步摇,回到皇兄的后宫。”

“你不记得稀世之珍,那便记住这支廉价的步摇吧。”

倪酥的脸色一下子煞白,少帝疑心重,她带着这支奇怪的步摇,一定会被盘问,到底从何而来,届时,她该怎么回答呢?

宫人们也会注意到这枚步摇,难免揣测,会不会真是皇后的情郎送得。

否则,皇后怎么不肯摘下呢?

“微臣,要的就是这样。”裴郁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。

倪酥眸光微嗔,顿时想将这步摇扯下来。

可,被人拦住了,男人攥住她手腕,女郎抬头,撞见他眼里毫不掩饰的占有欲。

“皇嫂应该清楚,整个大明宫都是微臣的眼线,只要皇嫂敢摘下来,我就立刻进宫。”

裴郁打算通过这根廉价的步摇,向众人暗示,皇后与他关系匪浅,昭告旁人,皇后是他的人,带着他赠予的东西,哪怕是一支廉价的步摇,就算是皇上的妻子,也不能摘下,只能为他所掌控。

他得彰显他的特殊,生母低贱的六皇子,正如这根低贱的步摇,价钱低廉又如何?还不是要戴在帝国最尊贵的皇后头上。

这样,他就得意了。

亏他想的出来!

**

回到坤宁殿,听闻那与侍卫私通的后妃下场凄惨,倪酥便做了一整夜的噩梦。

浑浑噩噩过了三天,明明春日将至,这夜却又落雪。

一道惊雷炸开在边际,震荡的满地雪花一颤,榻上女郎猛的惊醒,风声鹤唳似厉鬼拍打门窗,她心有余悸看过去,诺大的宫殿,空无一人。

守夜的宫女也消失不见了。

蓦地,黑暗中有水滴落地的声音,影影绰绰的脚步声,叫女郎心口直跳。

屏住呼吸,果然惊觉地面一道黑影,她不动声色抽出枕下的青鸾短剑,紧紧握住,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抖。

忽然,巨大的阴影笼罩,女郎始料不及,抬起握剑的双手就要猛刺下去。

手腕被捉住,“小酥!”

女郎顿住了,抬眼,猝然对上那道熟悉的身影。

“小酥。”那人手握着她的腕子,望着她,声音中带着说不出来的暗哑与苦涩。

二人对视片刻,相顾无言。

松开手,原本因逆着烛火而朦胧不清的五官在月色中逐渐清晰,正是同她青梅竹马的郎君,谢延谢中丞。

一年前,他受少帝重托,去往江南道出任钦差,查处江南道贪腐一案。如今大功告成,可算日子,他该是三日后回京才对。

倪酥不动声色四下扫视一圈,见暂无旁人,才松了口气。

轻声道:“已入夜,大人怎会来此处?”

前臣夜闯后妃的宫殿,大有不妥。

谢延望着女郎消瘦病弱的模样,暗暗握紧双拳,压抑道:“一年不见,娘娘可好?”

他都知晓了,少帝竟然亲手将妻子送到首辅的榻上,真是……禽兽不如!

倪酥闻言双眉微蹙,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,随即移开视线:“我很好。”

她、裴郁和谢延,三人自小一同长大,原本情如亲人,可当年她与裴郁定下婚约后,谢延支持太子党,便站在了裴郁的政治对立面,渐行渐远。

谢延是冒着大雪来的,衣衫发丝皆沾湿,名动大魏的雪白幽兰,温润儒雅的高岭之花,眼底却涌出愤怒与仇恨。

“小酥,我带你走!”

“咣当”一声,一只茶杯咕噜噜滚了过来,至二人脚边。

来不及心悸,一道低沉又略带戏虐的嗓音:“谁想带走大魏的中宫皇后?”

这让人喘不过气的威胁感,挑衅意味过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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